地震
(2013-04-24 14:59:42)| 标签: 420地震512地震四川成都蜀国 | 分类: 生活 | 
“地震,又来了,1804天之前,它曾经来过。”这句如诗的话来自4月21日本城销量最大的报纸,也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媒体,这是一句开首语,但浸润血泪。2008年的5月12日,是每个四川人的痛,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一代四川人被地震撕裂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准备去挪威,那个清早,我记得非常炎热,我去银行把挪威克朗汇到挪威奥斯陆,中午和主编说了辞职一事,下午就地震了,从19楼惊慌跑下来,成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成都了。
 
是的,2013年4月20日,当这种伤痛还没有写满五周年的时候,地震又来了,清晨我还在床头,母亲在厨房,忽然的剧烈摇晃和颤动告诉我们地震,是地震!7级地震的直观后果作用于我就是:扶着母亲,等待第一波主震后,立刻逃下楼去,等待消息,然后再折返回家收拾紧要的东西,随时准备撤离到空旷地点——这些都是经历了五年前的512后,所有成都人的本能反应。4月20日清晨,主震过后,院子里的人陆续回家,开始打开电视,看最新的播报,等待不可预知的余震一次又一次袭来——这些都是经历了五年前的512后,大家具备的常识(如果这次的地震是主震余震型的话)。我们回到家,吃了早饭,开始收拾东西,放到几个旅行包里,并把它们放到门口。我家居住在上世纪80年代的房子中,我不知道如果四川已经成为了地震多发的地区,我们还能在这里住多久?我从5岁开始在这里住,伴随小学,中学,异地求学的,工作的很多成长经历,虽然院子里的很多人都陆续搬离了这里,这里还是我和我父母最熟悉的,感觉最稳妥的落脚点。
 
电视新闻开始如512般的滚动播出,打乱了惯常的播出节奏。瞬间,我们又回到了五年前的512,焦虑,恐惧,无望,不知道地震要持续到何时?我们是否需要到外面去露宿,余震的程度会有多大。我记得512的时刻,停工,日日在余震的摇晃中度过,其间还去了一次北京申请我的挪威留学签证,在成都双流机场见到势众的人潮,在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坐在我前面的是刚刚从震区解救出来的伤员。
 
420一下子把很多成都人的记忆都拉了回来,更不要说那些经历了生死离别的当年的震区人们,那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人,此刻一定是会再次回到那种煎熬的状态。我记得512后,有一种报道说是四川人相当乐观,成都人避震户外打麻将,并且面带笑容,我觉得四川向来就是一个乐观的所在,天府之国,曾经可以躲在深山中独自享乐的地方,我们天生就有乐观自在的基因。成都,是一座在中国有历史的城市,这种历史没有太多战乱的元素,更多的是经济发展,技术水利工程,蜀国优越的人文,商业的繁华,所以成都人懂得生活,乐于享受,自己过的小日子,虽然繁简由人,却也自得其乐。我觉得,在2008年,512后,成都的历史感有了伤痛感,那是会伴随我们这一代人的一种伤痛感,成都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从最近五年的发展来看,成都已经被人变成了一座功利的,有着一切大城市的坏毛病的城市,堵塞的交通,乱建的工程,污染,还有隐形的我们见不到的一些灾难。
 
420的地震仿佛是一个炸弹,又一次引爆了我们内心脆弱的神经,对于生命和生活的一种敬畏和恐惧。中国人从历史的某一个点上就已经没有“敬畏感”了,“人定胜天”,挑战一切道德的底线,所以能漠视自然和生灵,自然也会漠视自己和同类。
 
但是,四川人到底是天府之国的子民,我们生活在战乱之外,历史上我们享受过人文,知识,诸葛亮般的智慧,它们都在患难的时候散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可贵来!从已经减少了的煽情地震报道,更加务实的救援策略和比512透明一点点的信息来看(新媒体,微博的发展是五年前无法预测的),历史总是可以以跨越的方式前进。
 
我想起去年去纽约,这座在历史上被欧洲人批评过的“没有历史感”的城市在经历了911的巨大打击后,他已经具有了深厚的历史感,人的情感,在灾难面前具有的经历,勇气,恐惧,彷徨,不信任,甚至骚乱都组成了历史中最为鲜活和惊心动魄的一幕又一幕——对比两次强大的地震,从512到420,成都人开始拥有了伤痛感,虽然那是掩藏着的,虽然大家还表现出一种乐天的玩乐样子,但是一个人的时候,当余震一次次袭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迅疾拥抱了那种脆弱的自我和死亡的恐惧。
 
起码,我是这样的,起码,我的父母比我还要乐观和豁达,我记得512当晚,我们三人露宿在附近体育中心的足球场上,那一刻的相依为命。420到今天,我们在夜晚来临的时刻,各自内心也有恐慌,父母和我依然把打包好的几个旅行包放在家门口,夜晚睡前喝了很多水。白日里,我们偶然在家看到晃动的落地风扇,猜测余震的强度,母亲却说,“如果420那日我和你真的没有跑出这个房子,被掩埋了,也是注定,所以不如好好地过每一天……”——这就是一种成都人的乐观,在地震后,乐观带了一些悲伤的无奈,因为我们发现,成都已经不是儿时的那个成都,也许四川最终成了地震多发的省份,我们就此伴随地震余震在成都终老?
 
此刻,我在读翟永明的诗歌,她在2008年512后陆续写过一些诗歌,那是在经历了地震后,和所有成都人一样经历了心绪起伏后的笔尖流泻。
 
“他们躺在何处/我找不着/他们的名字/再也无人知道/他们也有父母/父母也像火焰般燃烧/他们也有脐带/脐带把父母的命/往地下缠绕……”—-《胡慧姗自述》
 
“坟茔里的儿童如菩萨/他们并不像莲花般清洁/也没有净瓶护身……一切都在三分钟之内消亡/再无良心可以言说/再无愤怒长出人心/开出漫天花朵/为坟茔里的儿童扎满花冠……”—-《坟茔里的儿童》
 
“拉长的白烟/好比脱缰野马在天上/乱石点头/横布草丛中,青葱被刮削成半山/我将拍下这些工业云彩/还有大片的化学山水/以教堂为背景/肮脏的污水/正在冲洗那些贫困的数据/在四川彭州的白鹿乡/上书房,下书房……”—-《上书房,下书房》
 
是的,悲伤的时候,恐惧的时候,我就去读诗,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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