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吊瓶，花了很长很长时间——三个多小时。也是奇怪，自从挂上了吊瓶，灰爷就老老实实，趴在那里不怎么动弹，显得十分配合。只是脸上，一副愁容。我研究了一下放在笼子上面挂水的小机器，方方正正，水管要从机器中穿过，机器上的按钮可以控制速度，如果水挂完了，机器就会叫，护士就可以过来拔针。真高级啊，前几年我发高烧，挂水的时候，都是自己盯着瓶子，水没了就喊护士。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开始安慰灰爷。灰爷板着个脸，一副对我没话说的样子。于大夫对我说，你先回去吃饭休息吧，下午手术完了，我告诉你，你再过来。我想想也对，别人都在忙，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周围一大堆猫猫狗狗，压力大啊。更何况，我还得回去拿饭盆水盆猫粮猫罐一干住院物品。好吧，我隔着笼子栅栏，用手指给灰爷挠了会儿腮帮子，对灰爷说：“好好的啊，开刀别怕，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灰爷别过脸去，相当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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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我再见到灰爷的时候，灰爷已经戴上了伊丽莎白圈，身上穿着用纱布做成的小马甲，小鸡鸡上插了尿管，胳膊上挂着吊瓶。他趴在笼子里，眯着眼睛，朦朦胧胧的样子。于大夫告诉我，手术很顺利，而且灰爷早就醒了，只不过还是四肢无力，脑袋还是懵的呢。说着，他递给我一个小塑料口袋，说里面装的是灰灰的结石：“这是比较大的，还有些小的，没法搁进去，就直接扔了。”

我一瞧，哎呦喂，足足有十几粒。摸一摸，手感相当尖锐。想想这些东西整天在灰爷的膀胱里，磨呀磨的，那得多疼啊，能不出血吗？

我把小口袋在灰爷眼前展示了一下，说灰灰啊，这么看，挨上一刀还是完全值得的。你瞧瞧这些小颗粒，你看它们多像钻啊？扎身上多疼啊？要真是钻的话还好，毕竟还值钱那，可它们又不是钻，光剩下疼了。这不合算。以后你得多喝水，不然还得挨刀。

灰爷抬眼皮都困难，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倒是跟在屁股后面的志愿者小狗，嗯嗯啊啊不停点头。

我开始跟护士交代灰爷的种种吃食，除了猫粮和罐头，我还带了一瓶猫薄荷。我担心灰爷没食欲，让护士把猫薄荷撒在饭碗里。在家的时候，大家都追求猫罐不待见猫粮，我就在猫粮里掺猫薄荷，结果也吃得盆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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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夫说，现在灰灰还不能进食呢，怎么也得等到半夜，就是得吊水，不停补充水分，刺激排尿，冲啊冲的冲干净。尿管得插个三四天，吊水得五天，差不多一周能出院。

这家医院晚上有人值班到十二点。于大夫和我又有微信联系，他说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

这家医院不算大，病房也局促了点，可是人都还不错，至少，对小猫小狗什么的态度都很和蔼，也比较理解主人的心情。稍微闲一点的时候，大夫还能到门口，陪我抽颗烟。

我们聊了几个话题：

1.养猫能不能给猫喝酒。答案：没见过有人和猫喝一杯的，只见过以前的古画里有“醉猫”。

2，养猫能不能养百合花。答案：不能，百合对猫有毒。

3，养猫能不能给猫吃巧克力。答案：还是不要吃的好。于大夫没见过猫吃巧克力，但抢救过吃巧克力中毒的狗。

总之，十月一日就这么过去了。别人迎接的是假期第一天，灰爷迎接的是住院第一天。我对于大夫表示放心，但心里实在是惴惴的，没办法，不能替灰爷分担。

第二天再去看灰爷，一副可怜样子。上有吊瓶，下有尿管，中间裹着背心，卧在笼子里，神情相当肃穆。我过去叫他，生气了，转了个方向，屁股冲着我，根本不打算搭理我。

灰爷的背心已经尿湿了，我请护士给他换了件背心，顺便换了药。换药的时候，护士抱着他胳膊，肚皮冲外。护士姐姐一声声大喵子地叫，灰少还是一声不吭，头扭向一边不看我们，相当倔强。这里说个小秘诀，是医生告诉我的——如果想控制猫不动，就把他两条胳膊交叉，一只手按住外面那条胳膊，上肢就不动了，人可以腾出另外一只手干别的——比如去控制猫的两条后腿。灰灰换背心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让他乖下来的。

令人忧虑的是，灰灰不进食。不吃不喝这是要闹哪样呢？于大夫说，再观察一下，如果再不吃东西，明天就要用针管强灌一些。我听了，就搬把凳子，坐在灰灰笼子前，打开笼子门，一边捏着灰灰的脸蛋，一边说：“灰灰啊，你得喝水吃东西啊，吃东西好得快，就能早回家。你要是不吃东西，就得强灌了。你知道啥才强灌吗？填鸭，灌完后就成烤鸭了。”灰灰对我的话根本没反应，但对抚摸有反应，用头往我的手上顶，大脸埋在我的手掌里。我明白他的想法，这地方太闹腾，你把我搁这儿干嘛啊？

能有别的办法么？你回家，能老实呆着输液吗？你能保证你那尿管不被糊糊拔了吗？

我又给灰爷拍了会儿屁股。好在拍屁股他还受用，屁股撅起来，尾巴左摇右晃。我又告诉护士说，灰爷喜欢拍屁股和捏脸蛋。你要是想让大喵子听话，就好好伺候一下。

小护士连连点头。

我听说有一种给手术猫吃的大补罐头，叫A/D罐，就跟于大夫商量，给灰爷开一个，要是吃完了再开一个。我这头在网上再买点。这东西灰爷没吃过，试试吧，反正灰爷还是比较喜欢尝试新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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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再去看灰爷的时候，灰爷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至少他在笼子里站起来了，跌跌撞撞地溜达。不过我听到护士告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灰爷还是不吃饭。

于大夫说，刚刚给灰爷灌了两管A/D罐头。剩下的罐头，拨了一些在他的大饭盆里。自从灰爷原来的饭盆被妞妞一屁股坐碎了之后，我就给他换了个巨大的唐山瓷彩绘大盆，上面有荷花图案的。因为大，所以能放很多东西：一小堆猫粮、一小堆海洋鱼罐头、一小堆猫薄荷、一小堆A/D罐头，看上去就跟个拼盘似的。

我闻了闻A/D罐头，真香啊，看质感看颜色，都有点像欧洲人抹面包吃的鹅肝酱。我咂巴了下嘴，对灰爷说：“灰灰我昨天跟你说什么来着？你怎么不听话呀。”

谁说灰爷不听话？他一看见我，麻溜一头扎到花饭盆里，吭哧吭哧把A/D罐头全吃了。小护士在旁边充满诧异：“咦，你来了他竟然吃了。”

起止是吃，灰爷又在水盆里喝水了。

我心大悦，能吃能喝，没毛病了。于是，开始兴高采烈跟灰少腻歪，跟于大夫商量，把灰爷的尿管给拔了得了。于大夫想了想，说应该可以了，就叫护士把灰少抱出来，坐在椅子上，自己蹲着，用工具把尿管给下了。当我看着尿管被抽出来的时候，真是倒吸一口凉气，真够长的，大概有成人手指那么长。难怪灰爷不高兴了，这东西放在身体里，谁不别扭啊。

应该说灰灰住院的整个过程中，拔尿管是个转折点。从这时候开始，灰灰身上的披挂越来越少了，这也意味着他开始康复了。于大夫给灰爷配备了猫砂盆，还再有两天就可以不再输液。瞧，终于看到要天亮了。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从医院回到家里后，我在网上订的A/D罐到了。我觉得吧，好东西要大家分享，立马就开了一个，请抱抱、糊糊、妞妞一起尝一尝。

罐头分到他们三个的饭盆里，糊糊和妞妞二话不说，吃得倍儿香。实际上，吃罐头抱抱是最积极的，他也是头一个冲到饭盆边上的，只不过一闻，滋溜，踩刹车了。

抱抱往左看看妞妞，往右看看糊糊，看见那姐儿俩埋头闷吃，自己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他努力低下头来，又闻了一遍，实在难以接受，扭头就跑，一个人跑到猫沙发上坐下，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

抱抱就是个老土啊，不爱吃奶油蛋糕，芝麻酱烧饼却吃个没完。他那一身肉，全是中餐揣起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