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不完

当年头脑发热买了大个房子，住了若干年，逐渐显出破败来。比如，由于热涨冷缩，纱窗绷坏了，夏天不能开窗，因为我们村的蚊子都跟敢死队似的。也由于热涨冷缩，门窗都有了缝，我们家比城里更容易感觉到沙尘暴的影响，往往大风一过，满屋黄土。即使在不刮风的日子里，早晨刚擦过的桌子，晚上回来也是一层灰。
我不是个善于收拾房间的人，尽管我很希望家里一尘不染。我曾经一个人努力把房间彻底整理打扫一遍，结果居然用了28天。当然这包括仔细整理书籍，或者干累了就地睡一会。这么磨蹭的结果是，最后一间房子干净了，头一间房子又脏了。
也去过朋友家的大房子做客。人家家中相当体面，是因为有保姆。保姆每天的工作不就是拾掇嘛。朋友还跟我说，我们小时候所受的卫生必须自己打扫的教育是彻底错误的，因为要想自己打扫卫生，别的就什么也别干了。看我面露羡慕之色，他建议我也请保姆。
可保姆也不是说请就请的。比如，我是个在家不愿意勒着自己的人，有时候看帖子看得兴起，或者烧了一锅红烧肉，就会情不自禁地唱上一段，激动到了极点会拍着自己的肚子打拍子。有时候我会在沙发上看一些盗版碟，这些碟只适合一个人看，因为其中总会出其不意地冒出些不好公开欣赏的镜头。还有，我会站在窗前很长时间发愣，看着远处，脑子里转着怎么编小说。总之，我是个很自我的人，我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私癖。有了保姆，我的日子就不那么自在了，我在家也得拘着了。在外面已经够累的了，在家就不能端着，我可不想仅仅为了干净而丧失自由。
于是我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在家里乱到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请小时工来打扫。在我家做卫生难度要大很多，每次都如同开荒。幸好我找的阿姨是个勤奋的人，吃苦耐劳，一干就是四五个小时，把我家收拾得井井有条。逐渐地，我对她有了依赖感，比如本来能自己洗的碗，一想到周末阿姨会来，也就不洗了。
可阿姨的事情很多，不能每叫必到，尤其是到了黄金周节假日的前夕，请阿姨过来，不仅要看诚意，还要看运气了。有一次有朋友要来玩，我提前三天给阿姨打电话，阿姨就是没有时间，请她去做家务的人太多了。我当时绝望得都想请假在家打扫卫生。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阿姨突然告诉我，有一家突然不用去了，正好有空当到我这来，可以想见我有多兴奋。
但更多的时候，我的运气都没有这么好。很多情况下，来朋友搞聚会都是突然的，我只能自己动手。由于时间太紧，我都是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一起堆一堆，上面盖块布。去接人的时候还不忘打预防针，上来就跟人说：“我家里比较乱，你们可别在意。”如果有人问能有多乱，我就说：“你想象一间最乱的屋子，乘以十。”
记得我的邻居兼同事曾经突然造访我家，我特热情地请她坐在沙发上。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坐下了。我就一直奇怪，坐沙发有那么难吗？等她走了以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我看见沙发上扔着一双我上个星期换下的脏袜子，我还以为已经放到洗衣机里去了呢。
我还记得小朋友第一次来我家之前，我好好地收拾了屋子，觉得还是可以见人的。我没想到她来后第一句话就赞叹道：“真够乱的，像个单身男人的家。”
我无比真诚地盯着她的眼睛说：“其实我是个向往整洁的人。”
她笑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