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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机组的几个空乘都知道了小维的秘密,所以当小维拐弯抹角地提出想飞国际航班的时候,大家就和她开玩笑:“你要是再不跟他挑明,他和前女友可真要再续前缘啦。”小维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也骂自己没有勇气。自己为了和道林见面,居然要求去飞长途,而飞长途的目的,竟是为了亲自挑选一点小玩意儿,好打着别人的名义去见道林。这叫什么事儿啊。
就这样,小维让道林和“思雅”又重新恢复了联系。在小维再次把东西交到道林手里时,道林突然严肃起来。道林说:“小维,看来我必须得请你吃饭了。”
小维心里开始打鼓,她预感道林要和她说什么。
那顿饭看上去挺贵,是云南风味。道林说,饭馆是一个画家开的,菜品的模样十分漂亮,特色则是古怪而且直接的辣。道林特别的殷勤,给小维介绍各式菜的来历,顺带还说了不少云南风情。道林还对空姐的生活感兴趣。小维纠正他说:“空姐是不正规的说法。我们的正式称谓是‘空乘’,空中乘务员的意思。男的叫‘男空乘’,女的叫‘女空乘’。至于你们所谓的‘空姐’、‘空少’、‘空嫂’什么的,都是瞎叫,我们自己不承认。”
道林说:“好啊女空乘,你们的生活一定很浪漫吧,世界各地跑,见识肯定不少。”
说到这些,小维叹了口气:“才不是呢。以前我报空乘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等干上了才知道,我上错了船了。我飞行距离是不少,可也顶多在各个机场的免税区里边转,没有时间,纪律也不允许啊。告诉你吧,就是在法兰克福过夜,我们也只是睡在公司宿舍里,吃康师傅方便面。你相信吗?其实我们的生活圈子很封闭,谈恋爱找对象几乎都在公司系统内部,近亲结婚。可惜可惜,美女都嫁了飞行员了。这就苦了我们这些追求浪漫的人了。”
道林问:“就没有个别红杏出墙的?”
“有是有,可机会太少。也有乘客和空乘恋爱的,但成功的几率太低。哪有时间约会嘛?我和你吃顿饭,都费老劲了,要倒好几个班呢。哎,你对我们有什么看法,有意见就提没关系。”
道林说:“我就是觉得你特能说,话密。每次咱们见面也就几分钟的工夫吧,全听你一个人在说,刹不住。”
小维说:“当然啦,在天上时间长了,还是缺氧,下来后氧气足,兴奋呗。但你可能不相信,真正的症状不是话密,而是没话说。这就像献血,刚抽完时健步如飞,感觉自己很健康,过几个小时就蔫儿了,只想睡觉。再加上我们总是在飞机里溜达,送餐送水,一天下来,步行距离怎么也有个十来公里了,真累啊。所以啊,你要是有机会娶到一个女空乘,一定得忍受她回家后的喋喋不休和突然的暴睡,可能还打呼噜呢。”
小维说到这里就笑。道林却没有笑。道林突然问:“小维,你实话告诉我,你经常给我的东西,是思雅的吗?”
尽管有点思想准备,提到这件事小维还是忍不住脸红。她有点结巴,说:“当、当然啦,除了思雅,还会有谁给你带东西呢?”
道林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些东西是你的。”
小维被点破了,脑子里开始飞快地盘算后果,低着头不吭声。
道林说:“思雅是不会给我领带夹的,而且她接到我的信之后,绝对不会再继续的。这我知道,我知道她受我的影响很大,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所以我猜,这些礼物不是来自思雅,而是来自你。我之所以没有说破,实在是怕伤你的心,我想,只要我表现得木讷一点,时间长了,你自己也就会慢慢放弃了。也许,我是错了,我没有料到你会坚持,我应该一开始就制止你。”
小维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问:“是不是我不好,不如思雅,也不如你现在的女朋友?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吗?”
道林看到了小维的表情,尽量用轻柔的语气说:“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不行。自从和思雅分手后,我发现我已经禁不起跌宕起伏了。我再也没有追求与众不同的爱情的勇气,没有那种心境了。我怕耽误了你。其实,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无聊的男人,混同在芸芸众生之间,没有任何出类拔萃的地方。我想,我可能不适合你。”
小维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涌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在万米高空上做长途飞行,在美国的机场给道林买昂贵的礼物,无聊地在闷热的公共汽车站游逛,她还想起深夜拿着道林的信在那里费尽心思地猜测,每次约道林见面的那种兴奋和急迫的心情——也许,这次见面连一分钟都不到,可她会为此盼望一个星期。现在道林说,这些心思都白费了。
小维哭得很伤心,甚至已经引起周围人们的注意。服务员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来,递给小维一沓纸巾,问:“小姐,您不舒服么?”
小维说:“我把辣椒弄到眼睛里去了。”
道林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无奈地、怜惜地看着小维。小维想,这不是道林的错误,而是自己的错误。道林没有任何可以责怪的地方。
小维是个坚强的人,从那以后她大约有半年没有见过道林,直到道林过生日。
小维一直试图在忘掉道林,其中的方法之一就是开始和对她很有意思的机长约会。机长没有说什么,小维也没有表示什么。他们就这么不咸不淡地互相感觉着,比同事和朋友亲一点,比恋人则远一点。
只是偶然的机会里,小维又想起了道林。
那是秋天里,小维去机场售票处看朋友,朋友说:“哎呀,你那个熟人刚刚来买过票。”
小维一时糊涂,想不起在这个城市中还有哪个熟人。
朋友指着电脑说:“你瞧。”
小维看到了道林的名字和他的身份证号码。
道林,他现在怎么样了?小维感觉自己内心里柔软的东西被碰了一下。她开始魂不守舍,要不要找他联系一下,至少,问问近况总没有错吧?可找个什么借口呢?
小维仔细盯着那个长长的号码,看到道林的生日——离现在还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小维持续地犹豫不决,但最终,她决定冒险。
提前了两天,小维给道林打了电话:“后天你过生日,思雅有生日礼物要送给你。”
道林说:“小维,我们不是已经都说好了吗?”
“真的是思雅。你想,我怎么会知道你的生日呢?”小维觉得这个理由说服力很强。
道林信了。
小维放下电话后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