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五年消失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电影，挺吓人的。一个不爱学习的小家伙，突然被时间老人把钟表给拨快了，转眼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干什么什么不成了。小孩子当时就觉出恐惧来，眼泪稀哩哗啦地流，央求神仙把时间给倒回去，并赌咒发誓自己不会再耽误光阴。后来他又变回去了，并且变成了好孩子。这个电影是教育人珍惜时光的，可当时看得我心惊肉跳，时间消失，本来不长的人生短了，这不是恐怖片是什么？
后来，在生活里，还真就遇到一个失去光阴的女孩。当然，她挺爱学习的，她失去光阴，是因为疾病。
“疯狂的优雅”是我在天涯开心乐园玩BBS的时候认识的。她当时在跟我的贴。她本来是我一个在那里写小说的朋友的粉丝，朋友叫她来捧场，她就来了。然后就开始跟贴，然后就认识了。小姑娘一个人在深圳打工，好象是个公司职员吧，挺漂亮，特能贫。跟她臭贫也是当时的一大乐子。所以，我总是叫她小疯子，别人叫她优雅，可我还是觉得小疯子更符合她的性格。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不去开心乐园了，也就把小疯子忘得差不多了。可大概一个月前，有朋友在MSN上告诉我，小疯子生病了，是很严重的白血病，让我去看看她。当然不是去深圳看，而是去天涯看。小疯子在那里写日记呢。
要说小疯子也够倒霉的，她连续好几天发烧。本来还打算和同事出去旅游，结果去医院一查，白血病。这下惨了，不仅不能泡吧旅游，还不能上班，还得住院。她一下子就从一个折腾得天翻地覆的小朋友变成了一个行动受限制的病人。医生说，她这种白血病能治，但至少是五年。她21岁，过五年，就算病好了，26岁。谁都知道对一个女孩来讲，这段年龄是最黄金的。但她失去了，她不能上班，不能随便吃东西，不能东游西逛，还得时常去住院。她像一个真正的玻璃瓶子，得被保护起来。那些被描述得五色斑斓的青春，到了她这儿，就成了空白。
可是她还能写日记，就开始在网上写了。要说网也真是好东西，认识不认识的都能聚在一起。小疯子的日记很快被推荐，来来往往的人也特多。有以前就是朋友的，有同病相怜的，还有问要不要帮助的。小疯子表示，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还能支撑住，所以谢绝一切捐款什么的。这点让我对她肃然起敬。其实，她治病的钱，来自她的家人卖掉了老家的房子。
小疯子的性格很招人喜欢，表现出来的就是大大咧咧。这点不太像南方姑娘，但挺适合她调理病情的。有时候，我会在日记里看到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孩，由于做化疗剃了头，她就买新帽子在病房里拍搞笑照片。还有，她总无限怀念过去的好日子，很羡慕地谈起难忘的吃食。她试着自己整理房间，自己去超市买东西。其实，她在医院里是目睹过死亡的，每隔一个月去做一次化疗，也要忍受很多痛苦，比如身上发痒却不能挠，上厕所什么的也很费劲，吃什么都会呕吐，还有无休止地发烧。但这些描述，都无法掩盖她搞笑的天性，仿佛病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这篇不停往下写的日记终于引起了关注，广东一家报纸终于给她发了整版访谈。这样一来，她竟然成了很多人的偶像和榜样。
年底的时候，小疯子来了趟北京。我在她的日记里看到，她去了天安门，逛了不少街，见了好多朋友。一天晚上我请她吃饭，她风风火火地来了，就像个背包客。饭桌上她一直嘻嘻哈哈，很轻松地谈起白血病的种种情况，说她一个病友，本来已经很稳定了，忍不住和朋友去海边玩了一天，结果病情恶化，几天后就去世了。她说这些的时候口气平和，就像她自己从来没面对过危险。
小疯子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一样有自己脆弱的一面，我相信在独自在家的时候，在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在周围病友离去的时候，她有过惶惑、悲伤和恐惧。但她没有流露给别人看，包括她的家人。这不是故意的，而是她天性如此。保持这样乐观的天性，是对她自己最好的帮助。天助自助者，向来是这样。
回到深圳后不久，她停止了写日记，说自己想静一静，想读书，学点东西。于是，她就在公众的视野里安静地消失了。依旧有很多人去她的帖子里留言，我也经常去看看。我发现我成了她的粉丝了。我有一种感觉，这五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不会是空白。她会得到很多，比如对生命的感悟，对美好事物的珍惜，宽容与大度，对周围重新认识，以及更多的情谊。
她在最后一次的帖子里，一口气祝大家到元宵节快乐。我想，她大概到那个时候才会回来。新年想起她，也祝她新年、情人节、春节和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