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同学的妈妈张罗着要阿威留下来吃饭，阿威坚决不肯。同学说：“你回去也是自己吃。来都来了，吃完再走嘛。”姐姐也就势劝他：“吃点吧，你冒着风险来送卷子，这么走有点不像话。”阿威不习惯在别人家吃饭，还是推辞。闹了半天，姐姐说：“好吧，不吃就不吃，赶明儿姐姐请你吃顿好的。”

同学问姐姐：“你净吹，你又有钱了？”

姐姐盯了同学一眼，没说话。

同学的妈妈看着姐姐，情绪突然低落起来。她咕哝着：“你们姐弟两个，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你们再看看人家阿威，自己能把自己的生活弄得特别好，根本就不用大人操心。可你们呢？”

姐姐低下了头，阿威看出她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忧郁。他没有多问，还是走了。

人和人的关系真的很奇妙。阿威说不清自己对姐姐到底是怎么了，可能是自己被关心得太多，现在有需要去关心别人？也许是姐姐给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了一眼别样的世界，上学的日子毕竟有些枯燥。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女人。原因很多，线索也很多，想起来古怪得很。阿威拿不准自己和姐姐的关系将如何发展，他能做的只是等待。凭着自己的直觉，他认为有必要等待下去。

姐姐和阿威的交往其实并不多，但她已经是阿威交往最深的女人了。

阿威的QQ一直开着，也一直沉默着。阿威想，也许姐姐是看破了自己的心事？也许她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儿，小纯情很好玩儿，但弄成真的就不好了。

这是爱吗？阿威的心里很快就涌起一点紧张。也许不是吧，可能就是一种依恋。这种依恋感觉怪怪的，对别人从来没有过。

    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QQ突然有了动静。是同学的QQ号。正在胡思乱想的阿威心里一阵紧张，他感觉，这是姐姐。

    果然是姐姐。姐姐说：“你等了很长时间了吧？我刚把我弟弟哄去睡觉，他一直霸占着电脑。他醒着，我也不好意思上来。”

阿威长长地松了口气。

“其实我懂QQ。”姐姐说，“我弟弟上网还是我教的呢，我打字还很快。”

阿威笑了，他问：“那你为什么撒谎，说你不懂？”

姐姐给了一个鬼脸的表情，说：“我弟弟和你一样是人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对我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我想，我还是显得笨一点好。”

原来是这样啊。阿威想，这就是说，姐姐完全明白和自己在做什么。

阿威问：“你的病严重吗？需要不需要我帮忙？”阿威的父母都是医生，现在在医院值班。他想，如果姐姐需要帮助的话，他甚至可以说服父母去看她。

    姐姐说：“我没事，只是一般的小问题。”姐姐话头一转，“你是一个好孩子，以后应该多关心我弟弟。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他能和你交朋友我很高兴。”

阿威并不想和姐姐讨论同学的事情。在电脑上人胆子都大，所以阿威突然改变了话题，乍着胆子说：“那么我们呢？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是朋友？”

阿威一语双关地问着，想看姐姐是什么反应。

姐姐不说话了。良久，她才说：“你懂什么叫交朋友？小毛孩儿。我是你们的姐姐，你少把我往套子里装。”

阿威又笑了。姐姐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故意板起脸来。她说的没错，她是姐姐，但姐姐又怎么了？阿威甚至觉得姐姐这样故做嗔怒的样子很可爱。

那天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开了好多玩笑，双方都特别开心，但再也没有提及“交朋友”的事情。最后，姐姐说：“你有什么忙要我帮的，就告诉我。”

阿威想起自己曾经在报刊亭前流连徜徉，就问：“姐姐，你是不是在杂志上上过封面呢？”

姐姐说：“没有。”

“那你有没有照片能传给我一张？我想有个纪念。”

姐姐似乎在考虑，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想要生活照还是艺术照啊？”

阿威的父母有时候会开电脑，阿威想，还是艺术照吧，这样他把照片设为桌面的时候，父母会认为这是他从网上下载的明星照片，就不会盘问他什么了。于是他对姐姐说：“我要好看的。”

姐姐给阿威传过来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是在摄影棚拍的，图片细腻而又清晰。上面的姐姐光艳动人，穿着高领的红色旗袍，手中还拿了一柄折扇。

“你好美啊。”阿威一阵阵激动，脱口赞叹。姐姐却冷淡地说：“是吗？其实我有时候总觉得自己难看。我甚至不喜欢自己。”

怎么会呢？阿威想，姐姐即使不化妆，即使像今天这样生病了，显得憔悴，也是很好看的啊。他琢磨，可能再漂亮的女孩，都会在某个片刻，对自己的容貌感到自卑吧。这很正常。

姐姐下线以后，他又花了很久时间，端详着照片，仿佛姐姐就在自己身边。姐姐的眼睛晶莹闪亮，淡淡地笑着，神情妩媚，让阿威心神摇荡。他把照片设成了自己的桌面，这样他一开机，就可以看到姐姐了。

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几乎每天晚上在QQ上聊天。只是阿威一说到他们之间的事情，姐姐就有意无意把话题差开。姐姐更多地是在谈论自己的弟弟——阿威的同学。姐姐希望阿威能帮助同学把学习成绩提高。阿威总是满口答应，他不耐烦地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那就好。我看得出你是一个仗义的人。”

姐姐高兴了，阿威也就开心了。为了姐姐，现在阿威简直可以去做任意事情，更何况是帮助同学呢？他们本来就是哥们儿。阿威想，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等同学的成绩和自己的一样好了，那就是他和姐姐的关系有实质性变化的时候。姐姐需要他的关心和爱护，而他对姐姐的依恋，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化做真实的幸福。

为这个，他甚至盼望时间快点过，他能快点开学。

几个星期以后，“非典”被控制住了，学校也开学了。姐姐从此不见踪迹。阿威知道，她又忙了。他看着姐姐的照片对自己说：“没问题，一切都没有问题。”

阿威甚至有些得意。他几乎是在假期里唯一有收获的人。其实说收获也不准确，准确的应该是播种——他和姐姐的关系，就在这个混乱的假期里开始变化。他接触了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