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松鼠玩失踪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昨天就是躲到大美女家去搓麻，可这回连大美女的电话都打了。大美女说：“不会啊，她昨天回去的时候，挺正常的啊。”

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女员工，我还得求着。这什么世道。

我正在郁闷中，电话来了。打来电话的居然是《城市小路报》的尤八姐。尤八姐特别神秘地说：“哎，我说赵总，我可听到了绝密的消息，你给我透露点吧。”

“你又知道了。”我没好气地说，“我给你透露什么啊？”

尤八姐笑呵呵地说：“您就别装了。现在所有的狗仔都知道宋上门要接《我是一个筐》了，都在人家公司门口憋着呢。江湖险恶啊。”

“那你还不赶紧去？小心再被报社罚款，下次我可不给报销了。”

“我才不傻卖力气呢。没经验的生瓜蛋子才往风口浪尖上跑。我是写深度报道的，会动脑子。这回我得找一个独家。”尤八姐踌躇满志地说，“您表个态，到时候我给您煽乎。您想怎么说？”

我知道《城市小路报》和《娱乐小红锣报》是竞争对手，尤八姐年纪在这儿，不能老蹲守，吃了不少亏，平时被欺压得紧，憋着口恶气。她巴不得从我这挖点独家，好给对方迎头一击，从此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我想了想，说：“你就这么写——恶炒娱乐新闻之风何时能刹住！什么都没核实呢就拿出来当事儿说，这不是愚弄大众么？”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尤八姐问，“我这么写不会挨打吧？”

“只能说对方有这个想法，我答应不答应还两说着呢。”我说，“咱们这项目是硬通货，就算要卖也得卖个好价钱不是？”

“行嘞。”尤八姐笑道，“还是赵总您配合，您就等着瞧好吧。我还有个要求，能不能独家采访竹叶青？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

“朋友之间有什么过分的？”我说，“但是我得问问她。我向你保证，只要她同意接受采访，我只安排你一个跟她单谈。”

尤八姐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剩下我一个人发呆。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我想，这也许是我最后垂死的挣扎。

电话又响了，居然是许松鼠。我问：“Rebecca，你死到哪去了？一早晨都在找你。”

“我在胖冬瓜这里。”许松鼠说，“我早晨一听音乐台的广播就急了。我现在已经把他们堵在被窝里。想让我们那么快就缴抢，没那么容易！”

我是想找胖冬瓜谈谈，想亲自谈，老板对老板地谈，正二八经地谈。我真害怕许松鼠脾气上来，和人家三句两句就谈崩了。我叮嘱许松鼠说：“你先别跟他动粗，稳住，一定要稳住，千万等我过去。”

许松鼠说：“你不用着急。我坐他家客厅里等着呢。他们穿衣服洗脸刷牙上厕所得有一阵，你慢慢来，有什么情况我随时跟你通报。”

我叫上小手枪，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赶。刚出门，就遇到了从电梯里出来的大胡子。大胡子看见我，脸腾地就红了，一个劲地结巴：“P，P，P……”我说：“你赶紧和高大姐弄饭局去，别有什么思想顾虑，捡好的饭馆去。”

大胡子眼圈湿润，滴溜溜地就要落泪。我说：“哭什么呀？你来投奔我这么长时间，也没吃上顿好饭，今天我是真心请你吃好的，到了宋上门那边，你也有底气，别显得咱寒酸，快去吧。”

看着大胡子肩膀一抽一抽地进了门，小手枪不解地问我：“Peter，你到底是想让他哭还是不想让他哭啊？”

我嘿嘿地笑了笑，胡噜着他的后脑勺说：“你还小，以后你就知道了。做生意的时候，朋友是暂时的，利益是永远的，可在人生的大角度看，利益又是暂时的，朋友却是永远的。”小手枪被我这不搭调的回答彻底弄晕了，不明白什么意思。别说他不明白，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诹什么。

我怕路上犯困，没敢开车，就在街上拦了出租车，和小手枪一起坐到了后座上。在路上我一言不发，盘算着这桩生意里面的道道。从理论上来说，即便胖冬瓜他们撤去资金，我还有着电视剧本的版权呢，这东西和谁都没关系，我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可是，宋上门明显是在拿竹叶青当人质来要挟我：要么一手交剧本一手放人，要么大家斗个两败俱伤。无论是哪种结果，最倒霉的人都可能是竹叶青。所以，现在就要找个周全的办法，避免恶劣的不可收拾的局面。这就像下围棋，我不能跟着敌人的步调走，我得来自己的一套。换句话说，敌人的路数现在都出来了，该轮到我走棋了，这一步是跟着走还是另放胜负手，那得想好了。

我想着想着，脑子就模糊了。人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五年前我熬夜三天那是眼睛都不带眨的，可现在不能困却支持不住。其实女人治理男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大哭大闹，就是不让他睡觉。大多数男的是速战型，打持久战不是长项，没准熬着熬着就投降了。

我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是在一坐高山上奔跑，面前峰岭嵯峨，河流横溢。我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的，只是口干舌燥，心跳力乏。我拉着一个姑娘，她应该是许松鼠，又应该是竹叶青，我看不清她的面目，只知道她和我一样疲惫不堪。我们应该奔向哪里呢？也许是胖冬瓜家吧。我们实在跑不动了，最后累倒在地上。女孩凑过她的头来，泪流满面地说：“别跑了，别跑了。我们回家吧。”一时间，所有的辛酸、难过、悲苦都从我心中涌了出来。我说不出话，只是指着前面，那意思是，不跑又怎么行呢。

我的脸被泪水沾湿了，那姑娘使劲地摇晃我，结果把我给摇醒了。睁眼一看，是小手枪在晃荡我：“Peter醒醒，咱们到了。”

我看到小手枪的衣服上湿了一大块，问：“你哭什么呀？没头没脑的。”

小手枪说：“我没哭。是你靠在我身上睡着了，这些都是你的口水。我没敢叫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