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喝了一口豆浆，手机就响起来。一接，居然是大胡子。大胡子在电话里嗫嚅着说：“Peter，我是Victor。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我说：“那就商量呗。说吧。”

“实在是不好张口。要不，你上网吧，咱们在MSN里说。”

我不耐烦了：“你一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赶紧的。”

“那……好吧，我可说了你千万别生气。”大胡子鼓足勇气，“我要辞职了。我得走了。”

“辞职？为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口气却没有变化，“你捡到巨款了？傍上款婆了？”

“那倒没有。”大胡子说，“我家里老娘生病，我得回去照顾她。另外，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我小时候家里给订过一个娃娃亲，现在人家姑娘大了，我得回去退亲去。婚姻自由啊，人家网恋爱上了一老外，据说是德国贵族，家里趁城堡的那种，要去德国当伯爵夫人了。你看过《吸血惊情400年》吗？就是吸血鬼的那种帅哥。”

“你别跟我编了。”我打断大胡子，“你那故事蒙蒙电视观众行，蒙我可不行。说真话，否则你就别想全须全尾儿地从我这儿走。”

“那好吧。”大胡子叹口气，“ 宋先生请我过去，说是让我再把那剧本给改改。你知道，那剧本就是我儿子，我得负责到底啊。不过我向你保证，改完剧本我就回来。你是好人，我又知道好歹。”

果然不出我所料，敌人开始了疯狂的报复行动，对我的团队动手了。

大胡子见我不说话，赶紧说：“Peter你生气了么？你不会以为我是有奶就是娘的坏人吧？其实只要你一句话，不让我去我肯定不去。”

我叹了口气说：“你去吧，只要对你的发展有好处，我就不拦着你。你跟高大姐说一声，晚上我请吃饭，给你饯行。别忘了我是朋友就行了。”

我这样的态度似乎感动了大胡子，他突然哽咽起来，说：“Peter，我永远忘不了你。是你给了我一切。是你带给我另一个世界。”

我不想再听他唧唧歪歪，挂断了电话，对竹叶青说：“现在的文人，全无半点风骨气节。他们以前那种宁死不屈的劲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真是体会到了。”

竹叶青注意到了我神情不对，问：“现在还有宁死不屈的人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跟失恋似的？”

“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狠狠心，“我们的电视剧不拍了。”

摆在竹叶青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离开我，回到宋上门那里去，委屈求全，受尽凌辱，或许还能保住她的女一号。代价是放弃自尊，风险是可能鸡飞蛋打什么都得不到；一条就是跟定我，置事业荣辱于度外，重打锣鼓另开张。代价是放弃女一号，风险也是鸡飞蛋打什么也得不到——当然也有可能得到。就着包子油条，我把情况跟她汇报、分析了一番。竹叶青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因为受到打击了。

 “没有第三条路了么？”竹叶青问，“我们不是设计得好好的？”

“没有了。”我坚定地摇头，“现在我们的对手不是宋上门，而是小太阳。我根本就不是个儿。任何力量在庞大的金钱面前都会显得软弱无力。你要想开些，人生本来就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没有绝对有把握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冒险，即便走对了那也是踏着别人的尸首前进。但总的来说，被别人践踏的可能性要多得多。每天、每时、每刻，我们都在斗争，都在分胜负，一丝不能大意。对不住，我本事有限，人又窝囊，没办法保证你赢。”

竹叶青不说话，眼泪又开始打转，她赶紧戴上墨镜。

“你别忙着表态，先回家休息休息，好好想想。我还得去公司，安抚一下受惊的广大群众。当领导难啊。”我表面镇定自若，心却一点点往下沉，我知道，也许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基础已经消失了。我们其实爱得不纯，在一起就是阴错阳差碰巧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我们离夫妻还差得远呢。

竹叶青点点头，理解地说：“是我不好。早知道这样，昨天夜里不该和你闹的。你走吧，处理完事情后给我打电话。”

我要和老孙结帐，老孙死活不肯。我没心思和他纠缠，把竹叶青扔在饭馆，赶紧去车库取了车，往公司开。离开竹叶青，我乱哄哄的脑子才逐渐清醒起来，一步步把昨天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琢磨了宋上门和小太阳的话，想从中寻出点破绽来。我发现敌人确实是有备而来，已经把事情操作得滴水不漏，才跟我摊牌的。唯一的破绽，就是胖冬瓜小花狸是不是坚定地与他们合作了，如果这事儿还没敲定，那我们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这件事情像他们说的那样板上钉钉，那么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必须得让艾茉莉再帮一个忙，可艾茉莉现在不在国内，远水救不了近渴，还必须得让许松鼠出面。想到许松鼠我的头又开始大了。公司危难之时，她的作用会有多大？她不幸灾乐祸就算好的了。

也就是说，我要硬着头皮去找许松鼠去了。

我早就说过，兔子不能吃窝边草，搞办公室恋情这一套，迟早要给自己套上枷锁，但是话说回来，80%的小白领现在都在办公室解决问题，这能赖谁啊？还不是赖工作压力太大，自己没时间出去打猎巡狩么？

我就这么七上八下地来到了办公室。奇怪的是，办公室里一个人没有。我看看表，也的确是早了点，还不到八点。我就躺在沙发上，想打个盹，可这一睡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朦胧间感到有人说话，强行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高大姐慈祥的脸庞，她正和小手枪嘀咕着什么。我想坐起来，高大姐赶忙说：“Peter，我吵醒了你，不好意思。刚才Victor给我打电话，说你说的晚上要吃饭。我想跟你商量去哪吃，又看你实在是太累了，就没叫你。”

我看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就说：“大家都来了么？赶紧开会吧。”

高大姐摇摇头。许松鼠、赛观音和大胡子都没来。强敌当前，公司的纪律却如此废弛，这样的队伍能打胜仗么？

“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高大姐和小手枪分别打了电话，回来向我汇报，赛观音正在路上，遭遇了百年未遇的大堵车，正跟出租车司机结帐，准备步行三站地前来上班。大胡子早已经到达公司楼下，就是不好意思上来，一直在附近绕着写字楼徘徊，已经溜达了二十三圈了。许松鼠则根本联系不上，手机没有开机。

我问：“你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高大姐和小手枪有点晕，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说：“我们被戗了行势了。宋上门和搞网站的小太阳联手，要买咱们的电视剧。胖总那里的情形不明，据说是已经同意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高大姐说，“有的人确实是想搞阴谋诡计。Peter我有些话跟你说，你也别不高兴，那个竹叶青小姐，我觉得就是麻烦，自从她出现了，咱们公司就没了团结向上朝气蓬勃的斗志。你看，现在把敌人给招来了不是？按理说你的私事我们不该发表意见，可我就觉得，你们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