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问题解决，我们总算能塌实下心来干点正事了。要说文化公司，是一挺崇高的职业，有多少文人骚客，从默默无闻走向妇孺皆知，从不文一名的街道混混，变成小媳妇大姑娘看了都眼红的紧俏货——他们走的所有的路，都得有文化公司这一条，否则，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这个坎的。就算迈得过去，到时候也得七老八十的，早就丧失了享乐的能力，迈过去也没什么大意思了。

可是，我们文化公司也不属于社会福利事业，我们也和其他做冰棍炸油条的公司一样，得生存，得挣钱。没有钱，拿什么把青春美少女80后帅哥往楼上抬啊？所以，我们得“扎蛤蟆”。“扎蛤蟆”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行话，就是找人出钱。人有钱了都琢磨什么啊？不是光出国旅游、多泡小蜜就能满足的。人最高级的欲望，就是把自己弄成和文化有关的人物。看见做互联网公司的小太阳没？年纪轻轻就发家致富、全世界都闻名的青年才俊，人家现在都干吗呢？不是拿个照相机满世界溜达，就是带着队伍去非洲爬乞立马扎罗峰，人家这就叫文化追求。有钱人只要追求一下文化，文化就会像苍蝇一样跟过来，这是古今中外历朝历代百试不爽的规律。所以，小太阳周边总是汇聚着一帮文化人，从海外归来的歌星，到奥运会后退役的冠军，还有当作家、搞编剧的、耍杂技的、踢足球的、演话剧的……那真是无所不包。是个有脑子的，都会从中看出，财富和文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不是所有有钱人都像小太阳那样有眼光的。他们大多数都喜欢沉醉在声色犬马的低级趣味当中，这就需要人去启发他们、警醒他们，给他们温柔的呼唤，或者干脆是当头棒喝，升华他们甘于堕落的灵魂，让他们心甘情愿、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财富拿出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个工作过程就叫“扎蛤蟆”，干这个苦活累活的，就是我们——天降大任的文化公司。有的报纸形容我们是“在经济与文化之间穿针引线”，话虽然说得没错，可我是不太喜欢这种提法，因为我总是从这句话联想到“拉皮条的”。这就是太低级的说法——谁是嫖的谁是被嫖的啊？我更喜欢我们被称为“渠道”，小河要怎样才能汇聚成大海啊？渠道！没有渠道它们也能去大海，那得走多少弯路啊？渠道就是截弯取直，快速到达目的地的工具，不二法门。

所以，在一个风高云淡、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大家水足饭饱从大铁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严肃地宣布开紧急会议。许松鼠、赛观音、小手枪、高大姐都被我叫到会议区，就是那个临着落地强力外飘玻璃窗边上的桌子旁。我清了清嗓子，说：“一个主意相当于一张VISA卡，一个创意等于一次抢银行。诸位，咱们不能光吃啊，该干点正事了吧。”

大家的反应和我预料的一样，个个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低下了头不出声。

“Simon，你倒说说。”我开始点名了，柿子要拣软的捏，谁让他岁数小呢，“你整天在网上转悠，有没有发现新涌现的、有潜力的网络写手呢？介绍一下嘛，咱们包装他嘛。”

“回Peter的话，没有，网上的东西我基本看不明白。”小手枪羞愧地答道。

“他是看不明白，你问问他都去哪些网站啊？”赛观音哼了一声道，“他那点小花活，姐姐我早就了如指掌了。人不大，脑子复杂得跟奥林匹克数学题似的。”

小手枪的脸“腾”地就红了，争辩道：“你怎么了如指掌啊？你都看见什么了？”

“行了行了，咱们说正经的呢。”我打断他们，接着说，“Laura，咱们这些人里边，就数你是从南方有稻田的地方来的。你认识的蛤蟆多，花了这么长时间，你找没找到胖点的，愿意被扎一枪的主啊？”

赛观音翻着眼睛想了想，一拍脑门说：“好像是有一个。上个月刚从爪哇回来的，在那倒卖什么壮阳大补丸发的财，想回国做金融投资呢，见着我就拉住手不放，说他的经历特别复杂，足够写一部80集电视剧的，能把咱们现在电视台播的古装的现代的、大陆剧港台剧、日剧韩剧全部毙掉，就算不拿奥斯卡吧，金鸡百花肯定没跑。”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有点不靠谱，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便追问了一句：“这小子资金雄厚么？”

“雄厚，人家可是约我在皇家贵族大饭店的咖啡厅见的面，开宾利来的。”赛观音两眼放光地说，“他说他的钱，足够让股市连续涨停一个星期，让大多数人都解套。人家可是金融大鳄。”

我就在心里暗骂赛观音，心说你长这么大了也不长见识，真把脑子吃成豆腐脑了。

赛观音看我脸色阴沉，笑嘻嘻地说：“其实我也看出他是在吹牛。不过，吹牛总得有点影别人才信。要说他的钱，没他说的那么多，但估计两三百万肯定是有了，也够咱们拍出一电视连续剧了，就是稍微紧张点，可总也聊胜于无啊。”

许松鼠在一旁插话问：“Laura妹妹，你是怎么看出他顶多只趁两三百万的？”

赛观音“嘁”了一声道：“这还看不出来？喝咖啡埋单的时候，他把手举得高高的招呼服务员，我看他顶多也就在国内的饭店里混过，在爪哇估计都没请过客。真正有气派的人，打个榧子就行了嘛。而且我观察了一下，他结帐用的是一张借记卡而不是信用卡，老土！”

许松鼠点头道：“你这么分析也有道理。不过很多时候，人是不可貌相的。南方有很多靠卖假名牌起家的家伙，总是穿彩色艳丽T恤，下面穿条白裤子还配白球鞋，土得掉渣儿，可家里却能养两个老婆，实力也不可低估啊。”

我看她们两个越说离题越远，赶紧扳扳舵：“都别废话了。我看这样吧，这个星期，Rebecca和Laura就负责把这只爪哇蛤蟆给我扎回来，是肥是瘦都算你们完成任务。有什么困难就跟组织提，注意彼此的配合和保护，千万不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懂么？”

两个人天真无邪地冲我点点头。我又对小手枪说：“你给我好好在各个BBS上盯着，尤其是那些得红脸的帖子，别整天想着污七八糟的事情。咱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挖出一个网络写手来。现在这帮人在网上拉山头，不都憋着有朝一日受招安呢么？”

小手枪问：“80后都被挖得差不多了，90后行么？”

“行。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正想就公司的内部管理说点什么，突然就听见一种奇怪的声响。回头一看，高大姐坐在沙发上睡着了，金边眼镜耷拉在鼻梁上，还打出了均匀的小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