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大家都是废人

“再过两天是头七了，我想让你帮忙，去收拾一个人。”孔坚把一小瓶子给杨梅，里边装着一点绿色的膏体，似乎是薄荷膏。“吃一点吧，对身体很好的。”孔坚说。

杨梅挖出一点放在嘴里，松了口气。

孔坚没看杨梅，继续说：“下一个我想收拾的，是一个叫蓝晋开的人。我要让他疯掉，我要毁他。”

杨梅有点糊涂：“蓝晋开是谁呀？他怎么招惹你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最烦优越感特别强的人。他居然敢跟我争女人，我要他完蛋。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这一套。柴圆圆想折磨我，她的下场就很惨，蓝晋开蔑视我，他也得付出代价。”孔坚恨恨地说。

杨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孔坚另外还在和别人争女人吗？这太让她意外了。

“我买了一件灰色睡袍，到那天你穿上。”孔坚根本不搭理杨梅，“晚上在溜冰场，你要帮我，最好把那个女人吓得半死。”他把一个大塑料袋扔到杨梅怀里。

杨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说：“我不穿这烂东西，我不会半夜三更去装神弄鬼。”

下午的阳光静静地照在咖啡厅，玻璃茶壶中，被泡开的菊花默默地游荡着。孔坚没说话，只是愤怒地直视着杨梅。杨梅被孔坚盯得心虚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我知道你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当富贵人 家的小姐当惯了。可是现在你要明白，你在我的手里。你应该逐渐适应你的新角色，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你的好日子已经过到头了。你必须得穿，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的想法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打算照顾你。”

杨梅落下眼泪来，柴圆圆死了，她觉得自己赢了，安全了，可没想到真正的厄运才刚刚开始。她现在一定在后悔为什么要和柴圆圆争夺这个男人。可这能赖孔坚吗？如果不是杨梅非要和孔坚上床，柴圆圆怎么会变得暴戾？要是柴圆圆不暴戾，孔坚又怎么会去找那种药？要是没那种药，杨梅又怎么会任孔坚摆布？

凡事都有因果。孔坚想，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人有欲望，这没什么，但欲望会激起人内心的变态，后果就谁都说不清楚了。老在报纸上看到有人作奸犯科被枪毙，觉得这样的人很傻，不能理解，可身在旋涡中，又有谁能看得清楚自己。

“那天夜里在溜冰场，米臻看到的那个鬼，实际上不是柴圆圆，而是杨梅，对吗？”我的心逐渐开朗起来，明白孔坚在做什么。

“没错。柴圆圆被我镇得死死的，她出不来了。”孔坚得意地说，“米臻可真是被吓着了，那个夜里我很快乐。我还从来没有当过导演呢，这回编剧导演演员一次瘾全过齐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要折腾蓝晋开，干吗要从米臻身上下手？你应该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啊，比如说给他下药。”

“你可真聪明。”孔坚说，“没错，办法有一万种，通常人们都会选择最简便的一种，可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只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一种。能这样作选择的人，那他一定不同寻常。”

的确不同寻常，大多数人坐公共汽车的时候都闭着眼养神，可也有人就是喜欢数电线秆子和建筑的窗子。孔坚就这样，只不过他走得更远而已。

“你在想什么？”孔坚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奇怪地问。

“我在想，人一辈子可能都会遇到小人。我遇到的，是一个真小人，一个卑鄙得无以复加的小人。”

“骂得好骂得好。”孔坚哈哈大笑起来，“你骂我的话，和蓝晋开骂我的话简直一模一样。我这个人，就喜欢挨骂。告诉你吧，其实我对米臻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卖花姑娘而已，也就是年轻的时候漂亮，年老色衰以后就没什么用场了。我去泡她，就是为了修理蓝晋开，我要让他对我俯首帖耳，生不如死。再跟你说句老实话，我对杨梅也没感觉了，自从她吃了药，这个人就彻底废了。每次我和她做爱，都如同在强暴她。后来我就想，这样的女人，不就是个会喘气的充气娃娃吗？”

“你对女人也没感觉了吧？”我冷笑道，“你已经看谁都像行尸走肉了，还能有什么感觉？”

“对啊。”孔坚说，“你说这叫不叫成熟了？”

这回轮到我哈哈大笑了，我告诉他：“你这不叫成熟，你这叫遭天谴。你只想着别人会遭报应，没想到报应会来到自己身上。”

“也许吧，我才不管呢。”孔坚说，“反正我和杨梅都废了。蓝晋开也废了，柴圆圆和米臻都死了，现在你也废了。我高兴啊。要毁灭大家就一起毁灭，不管出身如何，长相如何，反正咱们都倒霉了，也就不会不平衡了。”

我看到孔坚情绪高涨，完全沉溺于自己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不由得心中暗喜，心想这下机会可来了。我决心继续让他膨胀下去，这样就会知道更多我想要的真相。

“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舍得把杨梅发给我？”我问。

“因为我看着她整天愁眉苦脸就烦。而且，我已经不行了。”孔坚压低声音说，“我已经发展到看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了。她当然要选择红杏出墙了。不过她选择了你，倒是让我很高兴，选择你就意味着你卷进了这场精彩的戏里，这可是对柴圆圆最好的报复。我和老蓝都觉得你们挺般配的，你们该在一起。你们在一起多一天，柴圆圆的灵魂就不得安宁一天。”

“这你们可算计错了。”我说，“我和柴圆圆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我表妹，平时也不怎么走动。你们想靠我报复她，恐怕不现实。”

“谁说的？她真的怒了啊。她总是想出来拆散你和杨梅，可是被我镇着呢，基本出不来。也许，你能看到她的一部分吧，比如在房间的某个角落，看见她长长的头发。她会显形的。”

我的心“呼”地一下，感觉被从楼上扔了出去。那头发我一直以为是米臻做的手脚，谁会知道是柴圆圆。米臻一定意识到柴圆圆的存在，因为她固执地让我烧香，她还说过，那楼里不止她一个鬼。

“害怕了吧？”孔坚说，“当初你要是不管那么多闲事，我们也就不会让你这么倒霉，顶多是让你气气柴圆圆。可现在已经晚了，你抽身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和我们一起，越陷越深。”

我镇定下来，问：“还有呢？米臻的爸爸是不是已经死了？老刘又是怎么死的？”

孔坚正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他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了。孔坚说：“行了，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帮不帮我们收拾米臻，你自己瞧着办吧。”

“你不说我就不帮。”我咣当一下重新躺回地上，“你走吧，我宁可在这里烂掉，死掉。”

仰面朝天，我看到成群的乌鸦从昏暗的天空飞过，一缕凉气从地底升起，渗进我的脊梁，又渗进我的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