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珍贵的俗世
(2012-06-20 09: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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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珍贵的俗世
眼见在我郊区住所的周围,一座座颇具现代水准的住宅小区建设起来,绿草如茵,鸟语花香。渐次,搬来城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大群人。他们之间,也如我和他们一样,不大相识。来来往往的人们,很长时间,看得出来相互皆缄默不语。之后又过些日子,小区里小狗渐多起来。傍晚散步时,有人手里拉只小狗。小狗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狗不像人,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它们一见面便撒了欢地撕咬纠缠在一起,于是乎人们借着狗说起了话来。因狗和狗的联系,人与人开始有了交流。狗成了人们交往的桥梁。但紧跟着,麻烦事来了。狗不讲卫生,在树根墙脚胡乱点尿,有的屎拉路当间,不小心踩人一脚。狗从人们相互交往的功臣,变成卫生公害。于是有人对狗提出意见。紧跟着限制养犬布告,贴在小区广告栏里。但养狗的照养,不养狗的似乎也开始养。有人家竟养三条之多。而且狗的体态也愈来愈大。有那种一米多高的德国猛犬,蹿动在人们散步的行列里。这种犬不管主人叫它安妮还是皮波,吉斯还是马丽,但它那一脸的凶像,总难让人将它和宠物二字联系起来。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见到这种大狗,不敢离开母亲一步。
本来那些孤独的老人、单身的女子,养只小猫小狗,为生活多个伴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这让我有了一个联想,比如在一个有古老传统的城市,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形成于自然群落的渊源。诸如如何居住如何行走,如何交往如何聚集,如何设店如何处馆,一切都在自然之中,历经百千年,逐渐成型。而现在的社区,除了发展迅猛,和人为因素塑造之外,还有肤浅的社会意识的制导。这些,都会影响到它自身的发育,弄得不好,便是一个社会聚集的怪胎。但是无论如何,在那些人群交往方式单调乏味的城区街道,狗和宠物容易过多过滥,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牵扯到一个如何对待城区公共场所的建设和管理的问题。诸如江南一带的茶馆,在那种古老的街区里,人们的消费沿袭着往昔的方式,块儿八角便可聚在一起,消磨竟日。即使因时提高,也不会高的没谱儿。但如今那种突然生成的街区里,那种看似豪华雅静的茶馆酒吧,被老板定一个让普通市民咋舌的价格。又如新街区的管理者,为创建“文明”街区,用一套中看不中用的所谓“新风尚”,来填充人们的闲暇生活。这情况,类同于昔日里的搞群众运动或是应付检查,事情过去之后,一切又都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人们找不到合适的交往与交流方式,弄着弄着,便如我所在的小区一样,出现人拉着狗出来,借遛狗聚在一起说话的现象。这种现实,对于世俗的人生,竟是掩盖在每一个生命的真实需求下面,一种深层的心灵饥渴,一件非常无奈的事情。
一个市民生活的社区,真正需要的,是具有市民社会特点的聚会交往场所。在它里面有着较大的宽容,打杂卖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这便是所谓的世俗社会。世俗社会是一个有色彩的社会,一个有人生趣味的社会。我自己有个偏颇的感觉,一个人在他的成长里,如果没有在这样的场景里生活过,几乎等于没生活过一样。陈丹青写过一篇文章,是讲述上海那种老式弄堂里的市民生活:“在我的童年,暑天傍晚,上海千百条弄堂开始上演举家露天吃饭的盛景……”“幼年少年,我至少一百次混在这样的人群里推挤、等待、咒骂、哗笑,在漫长的守候中购买凭票供应的鱼肉和黄豆芽……”。总之欢乐也罢,苦难也罢,是能够让人发生记忆、值得玩味的生活。过去我们讲移风易俗,有的做法,现在看来确实不怎么科学。一个社会,想要消灭世俗,那最终的结果,将会是连同它希冀的高雅也将荡然无存。当特意要搞出点高雅来的时候,却发觉搞出那些所谓的“高雅”,竟又是那么的滑稽和苍白。如今许多新街区,竟如一潭清水,好看是好看,但好看的下面,不是天然的百人百姓、苍生俗民。可叹的是,现在城市“九零后”或九零之后的这些孩子,许多都生活在这样的——没有俗世生活场所,没有真实人间交往,看似光鲜靓丽、一尘不染的街区里。虽然现在有了网络,但那是虚拟的社会。虚拟社会成长的孩子,大概不能算是真正的经风见雨的成长。或者,至少也是有欠缺的成长。
在西方社会,那些具有古老传统的街区,咖啡馆、舞厅、健身房和步行广场,之所以完好的生存着,就在于在它的里面,有着自由轻松的市民氛围。人类是非常复杂的社会动物。虽然从大面上讲来,提倡“五讲四美”等等之类非常必要,但更重要的,大概还是要尊重人的复杂禀性。不要指望一天之内就将一个市民社区搞成一个“文明”的楷模。恰恰相反,真正的文明常常竟发见和生存于那些世俗社会的“浑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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