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屈辱性的交易

安迪开着车走了，詹妮突然感觉到有几分内疚。她知道这样对待安迪并不公平，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而她，却始终无法把握这一点，或许正是这样一个原因，她总是用各种方式提醒他们相互之间的区别。

她和安迪之间，的确存在着本质的差别，那种差别就象是顽石之于海水，就象是杯子之于水，那是一种生存形态的完全不同，几乎不存在任何融合的可能。虽然他们可以在一起，象很多人一样，比如说老托马斯和艾米莉夫妇，但他们相互之间的界限却是如此的清晰，任何时候都能够一眼就识别出他们之间的不同，詹妮一点也不怀疑，她与安迪，此时的距离比之于两个陌生人更要远。因为任何时候我们都不会对陌生人抱有什么预期，而他们相互之间却必须要这么做。

不止一次的，她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安迪，尤其是当听到安迪在他的那幢新房子没有睡好之后，她的矜持几乎要崩溃了。很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比她更关心安迪的了，毕竟她曾陪伴他走过那么远的路。

从杜布兰原野一直到现在。

但是她那美好的愿望在安迪面前，就象是水环绕着礁岩，你永远也无法融化它。虽然它总是摆出那么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但却绝无做出一点努力改善这种气氛的意思——正是这一点让她无法容忍。

对于女人的生命来说，爱情本身就意味着伤害，这是男人所永远无法理解的。

关于爱情，关于伤害，或许是女人终生的宿命，在爱情来临之时她们是完全不设防的，这注定了她们命运的悲苦。

詹妮的祖母曾经给她讲过，在北爱尔兰的高原上生活着一种凶悍的大鹰，据说这种鹰的双翼展开，达到七公尺左右，这种鹰不仅体形庞大，而且凶猛异常，它的眼睛视神经细胞的密度有可能超过人眼的一万倍，能够在三千公尺之上的高空中看清楚地面上的一枚针尖。扑猎时的迅猛与快捷更是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最优秀的猎人，在它们面前也相形见拙。

但是这种鹰终究逃不脱它们的宿命。它们最喜欢是一种生活在石头缝隙中的扁足黑色蜈蚣，或许是这种黑蜈蚣的味道最适合于它们的胃口，但是这种黑蜈蚣的身体上含有一种毒素，老鹰一旦吞吃下黑蜈蚣，就会中毒毙命。然后老鹰却终究无法抵御来自于黑蜈蚣味道的鲜美，它们终日在空中盘旋徘徊，发出一声声悲苦的长嘶，对这种诱惑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并尝试做更大的努力与这种诱惑相抗争，但最终，它们如一道利箭疾射而下，选择了这种死亡的神秘诱惑。

老祖母告诉詹妮，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他们终其一生在与自己的不良诱惑做争斗，并清楚的知道一旦屈服，就可能永劫不复。但是人类天生的弱点终究无法抵御这种负面的诱惑，有太多的人，最终选择了屈服，选择了放弃和沉沦。

对了，还有爱情。

没错，是爱情。再没有比两个人相互接近所可能遭受到伤害更为剧烈，男人们知道这一点，他们用固定不变的生活习惯做为厚厚的茧壳，将自己紧紧的包裹在中间，他们用两性之间天然的鸿沟做为凭借和依据，拒绝向女人开放自己。或者说，他们的态度更为主动，正如坚硬的礁岩，将自己浸泡于爱情的温暖之中，一任女人的努力与付出在千百次的拍打之中如同浪花一样化为粉碎，而他们岿然不动。不是说他们没有努力，也不是说他们没有爱情，但相对而言，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除了他们自己，这世上的一切都不会引起他们丝毫的关心。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即使是最完美的男人也无法避免这一点。

正是男人的天性选择让爱情沦为精美可口却带有剧毒的食物，而女人，在这一系列无可避免的伤害之中只能无望的求助于上帝的帮助。

女人所做的，正如参透了人生智慧的老艾米莉女士所做的。

女人所付出的，正如詹妮所付出的。

一切都是宿命！

从一开始，詹妮就忍受着安迪的对她伤害，这种伤害如同空气一样散布在他们之间，除了最敏感而脆弱的心灵，一切都不见有什么异常。

这种不公平的性爱就如同是一次次屈辱性的交易，正如安迪自己所说，他在做他的人生的一项重大投资。

是他的投资，而非他们的。

他刻意选择那些价值昂贵却没有丝毫实用性的礼品，刻意对詹妮的生活习惯与服饰指指点点，这样的事情他每做上一桩，就急不可耐的在他的资产负债表上记录下来，并象个守财奴那样在每天夜里津津有味的计算着，算清楚詹妮已经欠了他多少，一旦接近于他产出的日期，他就露出本来的面目，登门收帐来了。

如果说，女人对这种无形的伤害有着一个承受极限的话，那就是在最近一次的“小个子棒球手”餐馆里的谈话，那一次安迪对她的伤害或许终生也无法修复。而这件事居然发生在她明确提出来分手，安迪因此而赶来试图补救的第一次谈话之时，这岂非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但是詹妮最终还是原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