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四年腊月二十五日夜金兀术、韩常连夜下令自六合衔枚夜遁是为何?
(2023-01-25 08:4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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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绍兴四年秋冬之际金伪合兵入犯最后却不战而退,甚至是衔枚夜遁,很多研究人员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找了不少原因,理由五花八门,大意是金主完颜晟病革,金兀术北归是为了抢一个好的官位,也有人说是韩世忠部抓了148个金兵俘虏交给了朝廷,但有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是,韩世忠部与刘光世麾下王德、郦琼与金人之战分别是在冬十月和绍兴五年春正月初,这时主帅金左监军兀术和右副元帅挞懒都未抵达六合,前面的战争不过先头部队的彼此试探,对于整个战局的胜败影响并不大。而且,朱胜非主政时所遣议和使臣魏良臣和王绘十一月二十七日才在收到金右副元帅挞懒给康王赵构的回书之后才被放还。挞懒说,礼物就不要了,给皇上的书信留下。挞懒还给魏良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我军胜,你们国土皆是由我做主,我军如果不胜,这些礼物我们也做不了主,因此,魏良臣与王绘就带着两千押送礼物的官军南还。他们在浒市看到了新近起復的知枢密院事张浚的船队,於是便停船,求见张浚。据王绘《绍兴甲寅通和录》记载,二十八日见过张俊,二十九日晚在浒市有特地道知枢密院事张浚的船上求见,张浚与魏良臣、王绘谈了很久,详细询问金军的情况。魏良臣、王绘告诉张浚,说金伪之兵与长平之众相近,但他们在挞懒军营却只见大约二万金军。张浚还问了一下使旨,但问的不多。最后,张浚说要随他们一起还行在,但考虑了一下,又说现在去行在可能动摇军心,於是便将二使暂留,自己去准备了一封密奏,密奏的内容没有流传下来,大意是金人所谓的长平之众矢恐吓使臣的,朝廷绝不可因此为避敌之计。而且张浚还特地训诫了魏良臣、王绘一番,让他们回朝之后不要蛊惑众听。
十二月初一日,魏良臣王绘入见,王绘又向有关领导详细汇报了金军的情况。丞相赵鼎问魏良臣金军情况,魏良臣不答话,说副使有书奏已经详说。魏良臣如此刚赵鼎,是因当初朝廷遣魏良臣王绘出使,当时担任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的赵鼎增加了一项新的使命:川陕荆襄等路军马都督,因为朱胜非九月二十四日谍报金伪合兵入犯之前,朱胜非主和,而将赵鼎排挤到川陕去送死,因此对于朱胜非所遣魏良臣、王绘不肯礼待。后来朱胜非去位,赵鼎为相,依旧不肯礼待即将衔命出使的朝廷重臣,因此,十二月初二日,魏良臣、王绘分别以疾请祠而去。
魏良臣、王绘说金军有长平之众,也就是说有四十余万的大军分道入犯。长平之战是战国末年秦国在统一全国的进程中一场经典战役。这次事件中,赵国的几十万士兵被秦军坑杀。所以,听到魏良臣、王绘说金人有长平之众后,张浚便对其进行了训诫,禁止他们散布这个消息。但回到行在平江(苏州)之后,魏良臣、王绘还是把敌有长平之众的这个说法奏明。因此十二月初三和初四日,行在的朝臣集体请对,分成了两派:一派是金伪合兵不管有无四十万之众,但很危险,皇上应该赶紧退到福建去避寇;另一派是韩世忠已经取得了初步的胜捷,金人并不可怕,朝廷不应该此关键时刻做出错误决策,动摇军心。当然,争论是没有什么结果,赵鼎以主战之名拜相,御驾亲征是自己决策的,因此只能放手一搏,不能退避。皇帝赵构虽然怯战,但张浚的密奏应该给了皇帝几分信心。虽然新除御前亲卫刘锡与杨存中都恐惧害怕,但被丞相赵鼎训斥,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张浚到韩世忠军府之后,召集了刘光世、韩世忠、张俊来开会研究对策、鼓动军心。刘光世放大言说,对付刘麟小子,不费吹灰之力。但庐州保卫战中,庐州守臣因为官军不得力,不得已紧急请岳飞增援,岳飞便派来了手下大将牛皋与岳飞所亲徐庆来助阵。当时二人行色匆匆,来时不过亲兵十余人,结果二将方入城落座,金军就来叫嚣,牛皋披挂出城应战,用十几个人的兵力杀退了敌人百余人的进攻。不过这场胜捷被岳飞传夸大了,岳飞也没有亲自到淮西,而敌人也不那么强悍,牛皋为首功,岳飞却将功劳记在徐庆名下,而淮西百姓由此恨恨不已。
会后,十二月十四日,张浚亲书至兀术,韩世忠下战书,约兀术定日过江一战。使臣是军中的王愈和王德(不是刘光世麾下大将王德),十六日,王愈等至兀术大帐,兀术不信张枢密被启用来到军前指挥,如是王愈即将张浚致兀术的亲笔书函出示给了兀术。兀术是否紧张变色不知道,但王愈回来后说兀术当时色变故作镇定。
过了一些天,金军没有动静,大约在十二月二十三、四日,张浚再命韩世忠遣王愈等过江去金军前问决策日期。金兀术的副手大将韩常劝兀术回军,说没有粮食,天寒地冻的,野无所掠,军食不及,加以金主疾革,随时会死,加以签军没有战意,说一旦元帅下令过江,我等签军便要杀主将南降。因此兀术接受了韩常的建议,等约战的王愈等远去之後,兀术即下令漏液衔枚北归,而且,在金军北归百十余里之后才遣使告知刘麟之军,结果是刘麟匆忙退军,辎重粮草器仗军赏钱帛留下不少。
归结起来,这场战事赢得并不轻松。主要的是张浚在指挥这场战役时,采用了心理学的一些先声夺气的战术,先遣使赴金军营策反山东等地的金人汉人签军,使其丧失斗志,不再肯为金人卖命。其次是告诉兀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金兀术虽然是大金勇将,但在陕西战场上没有什么漂亮的胜捷,反在绍兴三年的饶风岭、仙人关等战役以及绍兴四年的杀金坪战役中都曾丧失了大量的主力战士,新组建的拐子马战团也不甚得力,还没有操练好。加之兀术自己被吴玠吴璘兄弟射中过,数月之后体力也没有完全恢复。至於副手韩常,建炎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的富平战役中被官军围在核心,流箭又射中韩常的一只眼睛,韩常当时为了活命,不得已伸手拔箭,连带眼球也给拔了出来,不得已抓把泥土塞进眼球空洞止血,此后韩常就成了独眼龙。
因此,在这个时候,韩常的PDST(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了,不肯再与张枢密之军对阵。至於兀术,也曾数与张枢密之军对阵,并未有过大胜捷,加以建炎四年四月为韩世忠八千水军将士所阻,不得北归。还至洛阳,兀术每与亲故相见,则哭诉不得北归之难。后来兀术失败的也多,自己也受了创伤,所以,兀术心理上应该也有一些PDST症候。宋金绍兴四年的对战以不战而罢,因此军事史不记张浚韩世忠之功,但却是给了张浚一个没有实权的右丞相的空名号而已。而喷子们说金兀术字迹退兵,与江南张枢密何干,这是不切合实际。倒是清康熙《御批资治通鉴纲目》在这条下有个评述,说张浚的声望可以吓退金军,如同郭子仪可以吓退反叛大军一样,但二人的功业不相同,就是因为得君之意。言外之意,是张浚遇上了一个混帐皇帝。
关于PDST症,中国古代的军事论述虽然对此没有专业的论述,但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杯弓蛇影之类的说法,其实还是揭示了人的某些心理缺陷的。我自己曾经有过一个经验,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电线安装不大讲究,零线和火线不分,我房子里灯泡灭了,灯头烧掉了,要换一个,我拉了开关,以为不带电,就直接换灯头。结果开关断的是零线,碰到火线上的铜丝塞入接线柱,人都差点被电死。后来,几十年后的今日,只要是在墙头的裸露的铜线头,我都不大敢去触碰,手指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电流轰击的感觉。虽然心里明白,未接通电源的铜线是不带电的,但手头不由自主,这也应该是一种PDST症候。
因此,绍兴四年冬张浚、韩世忠退敌之功,应该受到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