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炎:不見於踐履,則言逺而旨近,似逹而實蔽;不免於差,則將以明道,適以害道
(2022-03-27 21:2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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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炎《求見張南軒上書》曰:
炎聞少事長,賤事貴,不肖事賢,有願見之心,不可有亟見之意。外不失人,內不失己,然後其道兩儘。是故,學者謹之,三揖而進,一辭而退。古人于去就之際,有義以權之,禮以為節也。炎幼而學,學而仕,非為道也,而出於為貧。是故,浮沉於下位,不敢求當世君子之知。而敷文劉公惠然顧之眾人之中,引而進之,炎之所以事劉公者,有公事而無私請,劉公亦察其麤(音cu),能安於分義也,而以其不肖之名聞于下執事。執事者以劉公之言為信,以炎為可敎也,亦引而進之,炎於是踴躍一來,其意以為學問,而非敢有他求也。炎嘗聞學聖人之道,若顔子、曾子,則見而知之;若孟子則聞而知之。孟子之後,道之正統絶而不傳,由漢以來士非不學,而所以學者不以章句而以言語文章。章句之學膠于陳言,而不知古人之用心。其以言語文章為重者,亦未能入聖人之門,而窺見其奧也。今世論道學所傳,學者往往曰自孟子之後,漢有揚氏,唐有韓氏。然揚子以言語求道,韓子以文章求道,惟以言語求道,故為《法言》曰:“吾以擬《論語》也。”為《太玄》曰:“吾以凖《易》也。”無西子之美,而效其嚬,亦増其醜而已矣。惟以文章求道,故為之說曰:“《易》竒而《詩》葩,《盤誥》聱牙,而《春秋》謹嚴。”與《荘》、《騷》、太史一槩而論之,而六經之旨晦矣。且言語非不可以求道,而道則非言;文章非不可以求道,而道則非文。何者?不落其華,不探其實也。
炎之所謂學者,不過舉子事業云爾。言語之辨也,文章之工也,而其技極矣,道則未之有見也。夫《易》始於伏羲,明于文王。《書》始於堯、舜,《詩》始于商、周,而《春秋》筆削于夫子。方其未有《易》《書》《詩》《春秋》也,而禹、臯陶、伊、周之徒,其學何從得之?數君子者,為聖為賢,靜而正心誠意;動而開物成務,天下之故不能眩其所見之明,成敗死生不能揺其所立之固也。則其學固有超乎言語文章之外,而得之心傳黙授者。炎返而求之心,索之以思,茫然其未有得也,故願見先生而請益焉。
炎以為學道者,其始必有所傳,而其終有以自得之。有所傳者,學之方,而自得之者,其至也。孟子之學傳於子思,子思傳之曾子,曾子則親見聖人而師之。“一貫”之妙,夫子不以語門弟子,雖賜之逹,不與也,而獨以告曾子。曾子曰:“唯。”一唯之外,曾不容聲,而門人問焉,乃以“忠恕”語之。忠恕非一也,非一則曷為語之?忠恕非一,而可以入道故也。子思之所傳者,忠恕爾,曰中庸,曰至誠,子思有以自得之。孟子之所傳者,中庸爾,曰盡心,曰飬性,孟子有以自得之。故曰自得之,則居之安,資之深,取之逢其原。而自得實難,其入有門,則其初不可無傳也。蓋自孟子之後,道之正統絶而不傳。二程先生鳴道于伊洛之間,則道之正統絶,而複傳今世。語伊洛之學者,非無其人,然其下者不見於踐履,其高者未免於差也。夫不見於踐履,則言逺而旨近,似逹而實蔽,而不免於差,則將以明道,適以害道而已矣。
先生之學,其傳之也得其宗,其行也力,其守也篤,其自信也堅,此今世學者之指南也。《語》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夫學者于其所見,毫釐有所必討,懼其差也,故必即有道者正之。況未有所見者,而可無以發其聵聵乎!炎為舉子時,廹於伏臘之不給,甘旨之無以奉親也,而假館於他人之門,得學之功十三。及出而為吏,雖不敢一日舍學而嬉,然有公家之事,食其食,亦不敢茍也,而得學之功十一。今將挈其孥以歸,杜門卻掃於歙山之陽,早作夜寐,以求増益其所未能,策勵其所不逮,是故願一見先生,以發藥其愚。夫櫽括多枉木,不然則不直;良醫多病夫,不然則不瘳。聖賢之門,來者無絶法也。先生以為可教而敎之,則幸矣。《論》十篇以為贄,固以占其是非也。《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先生之道,四海學者之所尊仰也。《詩》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先生肯賜之敎誨之言,炎不敢不奉以周旋也。幹冐台嚴,不勝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