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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挽歌
文/董桄福
放假回老家数日,返回单位时,栽在窗台上的一盆文竹行将枯萎了:一脸蜡黄,一身有气无力,一看就知道缺水、缺肥……或者说,缺少呵护。三五天的光景,反应如此迅疾,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大好的青枝绿叶,大好的自然精灵,一下子祸起萧墙。面对这盆小小的文竹突如其来的病变,同样突如其来的病入膏肓,我能做些什么呢?我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施一瓢饮,让其尽情淋漓,享受久旱逢甘霖的滋润,除此之外我施救无术,徒有等待奇迹的出现而已。
但是,我这一阵子的忙乱,满心的祈愿,是否能感天动地,让绿色精灵重返人间,让窗台重放苍翠的光焰……我不敢保证,不敢奢望,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以前的那种绿,原初的那种绿,给人希翼和梦想的那种绿,还会重现么?还会再生么?还会张开羽翼飞临我期待已久的眼眸么?
大自然也许清楚,我却不得而知。
数日,又是数日。
怎样一段焦灼的等待啊!
窗台上,慢慢地多了一抹淡云,渐渐地聚集成更浓的密云,青葱、碧翠、厚实,可捧可掬,可亲可敬,可心可意。
大好的竹,大好的绿,大好的生命本色。
是再生,是复活,还是从休眠中回返?我这谈不上施治的滴水之情居然出乎意外地大起作用。偶然还是天意?原来,绿色所需,不过是一滴水、一些呵护、一丝关切而已。
实在算不上多的需要,算不上高的要求,人世少不了的绿色的存在简单得像一个孩子的童话故事,除了反复讲述,实在用不着过多过深地阐幽发微。
曾听说,50年前,这些山还树高千仞,合抱之木不可胜数;100年前,这些山更有万千气象,原始、古朴,密不透风的珍木异树,瑶草奇花;空谷传响的灵禽神兽,彩凤金凰。大自然以仪态万方的行止卓然存证,不仅装点岁月,也不仅摹绘历史,她使任何与之相融的生命美艳绝伦。仅凭那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就足已使一切倾倒,身入其中而不愿移居天上的国。
曾几何时,绿色是这个世界的本真色素,所有生命在绿色的呵护中鹊舞。
从什么时候起,桑田沧海,古意烟云。山峰虽存,树木已渺。
绿色不知魂归何处,群峰之上,代之已枯草、灰石、黄土,代之已单调、贫乏、猩红。
曾经的那种绿,意念中的那种绿,哪儿去了?
绿色所托所寄所依的那么多树木哪儿去了??
仅仅才一百多年啊!一百年,大地遭劫,已换了人间,变了世界。游目不见苍翠,只有眼泪,不得已收回痴呆的视线,看墙上的中国地图正如雄鸡,兀立着,将鸣未鸣的样子,他的鸡冠上的大兴安岭,一场大火已然熄灭,但疼痛依旧;他的鸡尾处的大西北,风沙肆掠,地毁人亡;他的身体伤痕累累,武夷屠伐有日,秦岭刀斧绝唱,无量山夜夜闻啼声,鸟哭?人哭?抑或是大自然忍受不住毁亡前的凄怆,失声安慰最小的孩子——
绿色?!
一寸寸的抚摩地图,一阵阵的灼痛,看过“青龙”“白虎”的单调之后,看过“无量”“太极”的萎黄之后,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这双手。
大地上没有绿色,则这双手肯定失血、惨白。
只因为那绿色就是人的生命。
这双手的些许劳作,已使窗台上的文竹复活了,重又捧献出绿荫;但是,这双手也能拯救整块的大地么?能恢复失去的绿色么?假如这双手能代表人类,我也许能。但实际上我不能。我不过是渺小的个体,一个人可以救一棵文竹,可以痛哭,但救不了所有的树木,所有的绿色,救不了明天注定的毁灭。
谁跟我一起,或在举刀杀伐树木时懂得住手,或在树木需要时懂得施以援手;或放下屠刀,或举一瓢饮……简单的动作,拯救世界的方式。
甚至,我们也不想拯救世界,只拯救自己,不行么?!
看着窗台上铺展的绿色,但愿这不是最后的绿色。我多么想喊一声:万岁,绿色,这一声是赞扬还是祷告,绿色肯定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知道我的呼喊是多么地无足轻重,多么地虚弱。
只不过仍然想喊:万岁,绿色!这是我心中的血,血中的痛,疼痛时难柰的挽歌,是我倾生命中仍然苍翠的部分呈献给绿色的祈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