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影片影评 |
大地之心
文/董桄福
不要问什么时间,不要问哪个地点,也不要企图确认方位,明确的郑重的庄严的声明:为了保存最后的圣地、最后的净土,为了宁静的大地之心,为了让心灵中的美好的梦还有一个落脚点,我不会说的,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在任何的演讲、集会、结社中透露那个地点。
就是那样一个地点,一个被我命名为无名之地的山谷,被我偶然的误闯,是因为一次迷路,在我还不太能辨识方位的年代,在我仅仅会使用傻瓜相机胡乱按动快门的日子,在我也许为了寻找什么,也许仅仅是意外的走失的片刻,眼前出现了一个地点,是一个山谷,有一片开阔地的山谷。
我断定这是没有任何人类足迹浸染的山谷,我断定我是第一个。
一切都是原初的样子,不要企图让我描写原初。原初只可以在梦境中存在,在神灵的创世中成型。“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在上帝那里一切就是这样简单地完成的。
那个山谷的出现也是这样的,现在的我宁愿相信那是一个梦,那个地方就是梦境,我宁愿我没有到过,那里也没有留下我的足迹,我的气息,我的感叹和赞美,我的悲悯和担忧。
那是一个云雾氤氲的山谷,那里的树木都是历史的记事本,没有任何刀斧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被称为攀折或者焚烧的痕迹。
那里有一条静谧的流淌的河流,不大,安静,清澈,可以看见水里的鱼虾的影子,我出现的时候鱼虾以为我是会上岸的同类,没有惊慌的逃避,倒是吐出一连串的气泡,好像是与我交谈问好的样子。
我听不懂鱼虾的语言,但是我知道那是一种善意的搭讪,我用人类惯常使用的顶头的方式回应,鱼虾不知懂了没有,反正一会儿之后,自己又畅游去了,留下大串永远在扩张的涟漪。
就像树的年轮,就像人类惯常使用的文字符号,在记录这段简短的见面史。
那儿的鸟没有见过人类,我是第一个,但是鸟们不知道我原来来自会打猎的一个可怕的地方,几乎挨着我飞行,后来干脆直接落脚在我的头顶上,肩膀上,以为我是树桩,以为我是可以筑巢的家园。
我没有动手,差点动手捉几只回去,豢养在我的蜗居里。
我担心更多的鸟将我当作敌人,我没有敢动手。
但是我觉得自己还是像一个犯罪一样,尤其在那个地方,因为我已经动了念。
那是我仅见一次的大地,那是我仅见一次的水,那是我仅见一次的树木和鸟,也是仅仅能够体会一次的清凉的空气,蔚蓝的天空,那是仅有一次的灵魂飘逸起来的感觉,那是一辈子几乎一次到达的机会也难以等待的地方。
我相信能够到一次的人有福了!
很兴奋的我只会做一件事,不断的按动快门,我要记录下我发现的一切,我要像哥伦布一样向世界宣布我的发现。
我那时想的是,我好像就是那个圣地山谷的创造者。
我将带给世界的是一个伟大的发现,是给世界传达最后的福音。
我相信这样的地方在这个地球上几乎不存在了。
我兴奋的拍照,我不停的拍照。尽管我知道自己的摄影水准绝对的业余,但是由于那个地方的优美,天然,纯粹,原初,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技巧,只要不断按动快门,就可以得到最好的照片,最美丽的风景。仿佛是神的居所,是圣地,是大地上最后一个属于大地的地方。
仿佛是大地的家。大地一直被践踏,早已在人类的视野中失去圣洁。
大地在充当人类的家园,但是大地本身的家园却被遗失了。
我的偶然的迷途,开启了这扇门,幸好,还有一个山谷,有一些树木,有一些水和鸟,小草,还有未被任何嘈杂干扰,未被任何诅咒伤害,未被任何人造访的大地居所。
我发现了。
我知道我将像神一样伟大。
但是,就在我用完所有的胶卷,有些疲倦,在找出口,并做了一些记号,以便再次造访,带很多人一起来参观,来考察,来开发,来旅游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大地的心跳。
那是饱含着担忧,恐惧和祈求的心跳声。
我本来并不懂大地的语言,不懂山谷的语言,也不懂水的语言和树木的语言,那一刻却出乎意外,好像一切都在对我说话。
似乎是让我放过这个地方,不要将这里的任何消息带给人类,让大地保持自己的一个狭小的密室。
似乎就是大地之心通过跳动的频率让我的心也懂得了这个呼告。
我犹豫了好长一阵子。好像人类惯常的事件概念中的数年。
最后我决定了,为了保存大地的这个秘密,保存最后一片圣地,保存这一片净土,我决定遗忘这个山谷。
我将照相机打开,曝光了整卷胶卷。
我的胶卷成为一片灰色,所有关于山谷的一切,即使是照相机也不再记忆。
我也不在记忆。
我取掉了所有已经做好的路标,我像梦醒了一样退回来。
我不再命名。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那个地方应该叫什么,在哪里?有怎样的景致?
我只是知道,我进入过大地之心。
在那里感受过一次万物的心跳。
这件事,早已是时间之外,年代之外,空间之外的事了。
绝对不要问我,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为了保存最后的圣地,我像我的相机一样,抹去了一切记忆中的细节。
现在的我,关于那次事件,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