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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太平⑦
(2007-09-24 14:36:25)| 分类： 坐而空谈 |
水鬼五斤半死于龙门河，的确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可以这么说，这半年以来，他们王家发生的很多件大事，都出乎了整个铜锣村村民们的意料之外。看过五斤半在河里游泳的人都知道，五斤半天生水性好。四五岁的时候，他就敢跟着我和三九下到河里摸鱼。七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轻松自如地来回穿梭于我村所有的水库与河流。连龙门河那么深那么大的水域，他一个猛子下去，也敢把四五米深的河水都扎透。
夏天，他能浮在水上，把肚皮挺出来晒太阳，然后整个人像是一片落叶那样漂在水面上。和同龄的孩子们在水里打水仗，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以至于后来，只要那帮小子下了水，都得叫他王司令。可就是这个王司令，水鬼般矫健的五斤半，刚满十岁还没几天，却溺水而死。真是应了一句老话，酒桌上倒下能喝的，河沟里淹死会水的。
五斤半出事那天下午，忽然打起了雷暴。河里泡着的那帮小子们，慌忙一个个的巅着屁股往上爬，穿好了衣服就各自跑回了家。只有王司令没有起来，他仍然泡在水里漂来漂去的，或者扎猛子。如前所述，三九又一次被迫接受了去河里叫他的任务。那天三九打了把小破伞，来到龙门河。他站在堤坝上，对河里的五斤半说，妈的，快上来，叫你回家吃饭呢。
五斤半站在水里，摸去脸上的一些水珠，说，不要你管。三九说，我才不想管你呢，你死了我都不会管你。可是家里总有人要管你。五斤半说，我就知道，一定是王大头那小子叫你来喊我的是吧？他妈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那只猫是我把它摔死的。反正，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三九说，反正老子来叫过你了，你回不回去不关我的事。五斤半说，那你滚吧，少在我面前猫哭耗子装好人。你快滚，老子现在烦死了。三九从堤坝上摸起一块石头要砸五斤半，五斤半整个人哧流一下就钻水里去了。水面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三九拿着那块石头站在堤坝上等着目标重新出现。可过了好久，五斤半还是没有浮出水面，三九就掏出自己的小鸡鸡，对着龙门河撒了泡长长的尿。
撒完尿，三九就一个人回了家。他对王大头说，五斤半在水里不起来。王大头说，你就不能下去把他抓回来？三九说，在水里，我搞他不过。王大头一脚就踹翻了三九，自己怒气冲冲地去了龙门河。他在岸上大声叫喊着五斤半的名字。叫了好半天也没见人。可五斤半的衣服、裤子还有一双破球鞋，都在岸上草丛里的一只塑料袋里，摆得好好的。
五斤半后来是被二叔自己从龙门河里捞起来的。他的头被卡在水底的两块石头中间，腿上缠满了碧绿的水草。我看见五斤半的时候，他正躺在二叔的怀里，脸色黑青黑青的，浑身软绵绵的，就像是一根被水煮烂了的面条。他的嘴巴和鼻孔里尽是淤泥，一些黑水从他的两只耳朵里不停地往外淌。铜锣村的村民再一次把二叔围在一个圈圈里，我们只听见二叔喉咙里咕咕隆隆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话，他有气无力地说，妈的，又死了一个。
短短几十天，二叔二婶就失去了三个儿女。从此以后，我发现二叔的大嗓门再也没了。当年二叔二婶顺顺当当地生养了六个孩子，据说生到五斤半的时候，二叔家已经发生了经济危机。于是村里就有人向二叔二婶提议，说村长结婚也有好几年了，他的大炮女人却一直没生小孩。言下之意就是让二叔二婶把五斤半送给村长。二叔说，送就送，反正给谁养不是养？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很快就传到村长耳朵里去了。没过几天，村长就带着他的大炮女人吴小兰亲自登门造访了。他们还带了一些糕点礼品，跟二叔二婶套起了近乎。
事后二叔二婶夫妻俩一合计，也没什么意见。只是金花姐不同意。金花姐说，弟弟再多也是弟弟，毕竟还是亲的。就这样送给别人做儿子，算什么啊？这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金花姐也还只是个小小少女。据说后来吴小兰恼羞成怒，还拐弯抹角地骂过金花姐。说，谁不会养孩子啊？我们只是不想现在要孩子。再说了，那孩子又不是她养的。要是她养的，送给我做儿子我还不乐意要呢。按理说，吴小兰这话骂得也够恶毒了，可金花姐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吴小兰骂了好几次，见对手没反应，觉得没趣，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可五斤半淹死之后，村里有些喜欢嚼舌头的人又在说这件事。他们的意思是说，假如当年二叔二婶要是把五斤半送给了村长做儿子，保险不会出这样的事。还成全了村长，搞好了干群关系。如前所述，那时候的吴小兰跟裘振球早已经有过苟且。对生儿子这件事，也早已经显得志在必得。所以，当这话被吴小兰听到后，她就不愿意再买帐了。吴小兰拍着自己骄傲的肚皮，说，哪有这么回事？谁这么喜欢嚼老婆舌啊？我一肚子的儿子，我想养几个养几个。我要人家的儿子干什么啊？都是短命鬼啊。骂完之后，她又变着花样把金花姐的事学了一遍，吱牙咧嘴地说，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勾引野男人不算，还杀人灭口。真是八辈子没见过长了鸟的。
吴小兰故意把那些骂人的话大声说给银花姐听。银花虽然不像金花那么好欺负，可毕竟还是个姑娘家的，也没好意思和吴小兰对骂。其实，即使她们俩对骂，银花姐也不一定就能骂得过吴小兰。所以银花姐保持了难得的沉默，我觉得这样做是个挺不错的选择。可让我感到郁闷的是，那年我们在工地干活时，每次我和三九到工地食堂打饭，银花姐对我们俩都非常冷淡。经过吴小兰的挑衅，银花姐更变得沉默寡言。记得有天，三九忍不住谗，偷偷溜进食堂，拿了几个番茄啃的时候，终于被银花姐逮到就是一顿暴打。那天三九从食堂里出来，口袋鼓鼓囊囊的。还递了一个番茄给我，我拿在手里正准备开啃的时候，银花姐撵了出来。抓住三九，劈头盖脸就把他给揍了一顿。
银花姐一边揍他，一边说，只要我在食堂干一天，就不许你拿食堂的一针一线。人穷不能志短。你敢再去食堂偷吃的，看我不敲断你的狗腿。三九说，去你的。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底裘振球给了你什么好处？那话把银花姐说得一楞，双眼立刻酝满泪水，汹涌着想破眶而出。银花姐说，王三九，我不管你怎样想，反正我就是不许你去食堂拿东西。下次再被我发现，我就直接敲烂掉你的脑袋。
可以这么说，这半年以来，他们王家发生的很多件大事，都出乎了整个铜锣村村民们的意料之外。看过五斤半在河里游泳的人都知道，五斤半天生水性好。四五岁的时候，他就敢跟着我和三九下到河里摸鱼。七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轻松自如地来回穿梭于我村所有的水库与河流。连龙门河那么深那么大的水域，他一个猛子下去，也敢把四五米深的河水都扎透。
夏天，他能浮在水上，把肚皮挺出来晒太阳，然后整个人像是一片落叶那样漂在水面上。和同龄的孩子们在水里打水仗，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以至于后来，只要那帮小子下了水，都得叫他王司令。可就是这个王司令，水鬼般矫健的五斤半，刚满十岁还没几天，却溺水而死。真是应了一句老话，酒桌上倒下能喝的，河沟里淹死会水的。
五斤半出事那天下午，忽然打起了雷暴。河里泡着的那帮小子们，慌忙一个个的巅着屁股往上爬，穿好了衣服就各自跑回了家。只有王司令没有起来，他仍然泡在水里漂来漂去的，或者扎猛子。如前所述，三九又一次被迫接受了去河里叫他的任务。那天三九打了把小破伞，来到龙门河。他站在堤坝上，对河里的五斤半说，妈的，快上来，叫你回家吃饭呢。
五斤半站在水里，摸去脸上的一些水珠，说，不要你管。三九说，我才不想管你呢，你死了我都不会管你。可是家里总有人要管你。五斤半说，我就知道，一定是王大头那小子叫你来喊我的是吧？他妈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那只猫是我把它摔死的。反正，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三九说，反正老子来叫过你了，你回不回去不关我的事。五斤半说，那你滚吧，少在我面前猫哭耗子装好人。你快滚，老子现在烦死了。三九从堤坝上摸起一块石头要砸五斤半，五斤半整个人哧流一下就钻水里去了。水面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三九拿着那块石头站在堤坝上等着目标重新出现。可过了好久，五斤半还是没有浮出水面，三九就掏出自己的小鸡鸡，对着龙门河撒了泡长长的尿。
撒完尿，三九就一个人回了家。他对王大头说，五斤半在水里不起来。王大头说，你就不能下去把他抓回来？三九说，在水里，我搞他不过。王大头一脚就踹翻了三九，自己怒气冲冲地去了龙门河。他在岸上大声叫喊着五斤半的名字。叫了好半天也没见人。可五斤半的衣服、裤子还有一双破球鞋，都在岸上草丛里的一只塑料袋里，摆得好好的。
五斤半后来是被二叔自己从龙门河里捞起来的。他的头被卡在水底的两块石头中间，腿上缠满了碧绿的水草。我看见五斤半的时候，他正躺在二叔的怀里，脸色黑青黑青的，浑身软绵绵的，就像是一根被水煮烂了的面条。他的嘴巴和鼻孔里尽是淤泥，一些黑水从他的两只耳朵里不停地往外淌。铜锣村的村民再一次把二叔围在一个圈圈里，我们只听见二叔喉咙里咕咕隆隆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话，他有气无力地说，妈的，又死了一个。
短短几十天，二叔二婶就失去了三个儿女。从此以后，我发现二叔的大嗓门再也没了。当年二叔二婶顺顺当当地生养了六个孩子，据说生到五斤半的时候，二叔家已经发生了经济危机。于是村里就有人向二叔二婶提议，说村长结婚也有好几年了，他的大炮女人却一直没生小孩。言下之意就是让二叔二婶把五斤半送给村长。二叔说，送就送，反正给谁养不是养？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很快就传到村长耳朵里去了。没过几天，村长就带着他的大炮女人吴小兰亲自登门造访了。他们还带了一些糕点礼品，跟二叔二婶套起了近乎。
事后二叔二婶夫妻俩一合计，也没什么意见。只是金花姐不同意。金花姐说，弟弟再多也是弟弟，毕竟还是亲的。就这样送给别人做儿子，算什么啊？这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金花姐也还只是个小小少女。据说后来吴小兰恼羞成怒，还拐弯抹角地骂过金花姐。说，谁不会养孩子啊？我们只是不想现在要孩子。再说了，那孩子又不是她养的。要是她养的，送给我做儿子我还不乐意要呢。按理说，吴小兰这话骂得也够恶毒了，可金花姐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吴小兰骂了好几次，见对手没反应，觉得没趣，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可五斤半淹死之后，村里有些喜欢嚼舌头的人又在说这件事。他们的意思是说，假如当年二叔二婶要是把五斤半送给了村长做儿子，保险不会出这样的事。还成全了村长，搞好了干群关系。如前所述，那时候的吴小兰跟裘振球早已经有过苟且。对生儿子这件事，也早已经显得志在必得。所以，当这话被吴小兰听到后，她就不愿意再买帐了。吴小兰拍着自己骄傲的肚皮，说，哪有这么回事？谁这么喜欢嚼老婆舌啊？我一肚子的儿子，我想养几个养几个。我要人家的儿子干什么啊？都是短命鬼啊。骂完之后，她又变着花样把金花姐的事学了一遍，吱牙咧嘴地说，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勾引野男人不算，还杀人灭口。真是八辈子没见过长了鸟的。
吴小兰故意把那些骂人的话大声说给银花姐听。银花虽然不像金花那么好欺负，可毕竟还是个姑娘家的，也没好意思和吴小兰对骂。其实，即使她们俩对骂，银花姐也不一定就能骂得过吴小兰。所以银花姐保持了难得的沉默，我觉得这样做是个挺不错的选择。可让我感到郁闷的是，那年我们在工地干活时，每次我和三九到工地食堂打饭，银花姐对我们俩都非常冷淡。经过吴小兰的挑衅，银花姐更变得沉默寡言。记得有天，三九忍不住谗，偷偷溜进食堂，拿了几个番茄啃的时候，终于被银花姐逮到就是一顿暴打。那天三九从食堂里出来，口袋鼓鼓囊囊的。还递了一个番茄给我，我拿在手里正准备开啃的时候，银花姐撵了出来。抓住三九，劈头盖脸就把他给揍了一顿。
银花姐一边揍他，一边说，只要我在食堂干一天，就不许你拿食堂的一针一线。人穷不能志短。你敢再去食堂偷吃的，看我不敲断你的狗腿。三九说，去你的。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底裘振球给了你什么好处？那话把银花姐说得一楞，双眼立刻酝满泪水，汹涌着想破眶而出。银花姐说，王三九，我不管你怎样想，反正我就是不许你去食堂拿东西。下次再被我发现，我就直接敲烂掉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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