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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保镖张克(2)
(2005-12-02 19:19:41)| 分类： 原创作品 |
第二章
张克开车载着主人在街上行驶。
街象一条狭长的河，在参差高矮的建筑群缝隙里流淌着。
形形色色的车辆和路人在前后左右移动。
张克的车就像河流中的鱼儿，在车辆和路人间轻巧地游过。
沿街的商店，广告画，橱窗，彩旗在车窗外热闹着，表现着，招摇着。
张克无动于衷。
他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就是开车。
张克熟悉这座城市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掌。一条条街道就像手掌上的纹路。
他并不知道要把车开到哪里去。
因为他不知道主人要到哪里去。
真正开车的其实是主人。
张克只是装在驾驶员座位上的一个零件。
张克并不为目的不明的行驶而多虑。
他甚至不去稍微想一下。
该转弯的时候，主人自会叫他转弯。
该停车的时候，主人自会叫他停车。
他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毫无差错的开。
就像一把伸进锁孔的钥匙，单纯地开。
至于那个用他打开了锁的人接着要做什么，他并不需要知道。
这种念头让张克的头脑很虚空、也很专一。
车子停在了一家宾馆的门口。
主人进了宾馆的某一个房间。
张克现在的任务就变成了等待。
他有时候坐在车里。
有时候站在宾馆门口的台阶上。
有时候在宾馆的大厅里游荡。
有时候又出现在客房的走廊。
他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因为他不知道主人要到什么时候出来。
但是他一点也没有焦急的迹象。
他的周围也有不少等待的人。
他们或者在车里带着耳机听歌。
或者靠在墙角看报纸。
或者闭目养神。
或者跟人聊天。
或者东张西望看西洋景。
他们的等待是无聊的，没有立意的。
所以他们需要一些跟等待无关的内容来代替、来填补空白的时间。
张克的等待跟他们不同。
张克的等待无疑也是专一的。
在这种状态里，他能够平静感受到时空和生命在相互渗透，自由地流淌。
就像一块被点着的煤，也许是为了给人煮饭，或者为了给人取暖，甚至就为了被点着，就很投入地，把自己的身体和火相互融合着，然后彻底地燃烧。
只有那块煤自己知道，真正美丽的其实就是那个燃烧的过程。
至于为什么燃烧，实在是身外之物。
天黑的时候，张克回到住处附近的小餐馆里吃晚饭。
在所有不出门的日子里，他一直在那里填包自己的肚子。
张克单身一人，从来不看火仓。
小餐馆里从老板到伙计，都对张克很熟悉。
他们知道张克要吃什么饭菜，坐哪张位置，甚至连餐具的格局，也是一成不变的。
虽然张克很少和他们说话。
张克走进小餐馆，就往老位置上一坐。
用不了多久，饭和菜都端上来了，冒着他早已习惯的热气，很简单，也很亲近地招呼他的胃口。
他就仔细地吃起来。
身边有人在谈论着一些刚发生的事情，菜单上添了几个新鲜品种，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张克安静地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不多不少，刚好支付那顿晚饭的，放在桌上，然后起身离去。
老板曾经多次劝他不要那么认真，反正是长生意，吃过后记个帐就行了，并要优惠他若干，都被他拒绝了。
张克从不欠别人的钱，不欠别人的情份。
吃过晚饭后张克照例要绕着主人的家转一圈。
在浓重的夜色里，他像一个散步的诗人，随便地走着。
没有人看得出他跟那幢房子里的人有什么关系。
张克另外有自己的住处。
他是不可以进入到主人的家庭生活中去的。
主人在家里的时候，代替张克工作的是一匹桌子高的狼狗。
它用灵敏的耳朵，结实的身体，尖厉的牙齿为主人创造着安宁。
这时候张克似乎是和主人分离的。
但是彼此之间的那根无形的线依旧存在着，张克也就依旧为主人而存在着。
就像主人的那辆轿车，谁可以说它呆在车库里的时候是独立的？自由的？
张克是主人的影子。
主人，在他的心里。
现在张克已经在他的住处了。
很空的一个房间，几件简单的摆设。
只有靠窗处一张擦得很光亮的茶几，才稍微给房间增添了些许情调。
张克坐在茶几旁边的地板上，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开始度过又一个晚上。
他的房间里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甚至连书也没有一本。
所有跟娱乐有关的内容，都无法沾上他的边。
张克不喝酒，不抽烟。
他只习惯喝茶。习惯喝茶时的心情。
人是很容易被污染的。
看过一些亮丽的颜色，吃过几口美妙的食物，或者跟某个异性亲近一番，甚至是跳一段舞，听一段音乐，做一次爱，人的身心就会觉得很好受。
在好受的同时，人的身心就被污染了。
人就会不断地去寻找和重复那种好受。
就会认为自己就是为了获得那种好受而活着的。
只有清淡的茶，清淡的心境，才可以冲洗掉身心处被污染的面积。
把那些杂质溶化掉，变成尿，从下面排出去。
或者沉淀到心的底层，变成泥土，让新的思想在里面发芽，破土而出。
人是可以不断超越自己的。
就像一颗莲子，活在一团污泥里。
慢慢的，就会有了一朵莲花。
莲花美丽得超凡脱俗，让人很随便地，就会联想到仙女，或者灵魂。
在莲花身上，是找不到半点莲子和污泥的痕迹的。
莲花超越了莲子本身，也超越了污泥。
张克就是一颗莲子。
其实每个人最初都是一颗莲子啊。
只是后来有的人变成了莲花，有的人却依旧是莲子，或者是和污泥烂成一团了。
张克平静地喝了一会儿茶，就躺到床上去睡觉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躺在一条街上，死了。
他的胸脯上有一个伤口，流出很多血来。
伤口变成了一块燃烧的煤。
又变成了一圈火焰，在摇曳。
火焰变成了一朵莲花，在鲜艳地开放。
张克醒来后，把那个梦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他可能意识到了，也可能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个预兆。
用不了多久，那个预兆就会在他的身上应验的。
张克只是觉得，梦中的那些画面，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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