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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主人家的狗是在一天早晨死去的。
张克被叫去处理后事。
平日很威猛的狗,现在躺在主人家的院子里。
狭长的一条,看上去有点瘦。
狗的身上并无丝毫的损伤。
狗还很年轻。
狗是吃了某种食物,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张克知道狗除掉主人,以及和它熟悉的人,从来不吃陌生人给它的食物。
但是狗,还是别无选择地死了。
没有人告诉张克,是什么原因,使得这条具有灵敏的耳朵,结实的身坯,尖利的牙齿,连四五个小伙子也无法近身的凶物,现在居然变成了一堆连三岁小孩都不怕的皮肉。
虽然它的耳朵还在,身坯还在,牙齿还在,但是它们的威力,已经荡然无存。
张克用不着去打听原因。
作为一条狗,无论是多么优秀,都难免会死的。
为主人而死,或者替主人而死,就是死的最大原因。
至于死的具体经过,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张克一进院子就径直走过去抱起那条狗,来到车库里。
他甚至没有认真地看狗一眼。
他清楚他和狗都不适宜在主人家多作停留。
狗生前的全部功绩,在它死去的同时已经变得一文不值。
现在应该消除掉狗死后可能带给主人的麻烦。
比如说狗的尸体会影响主人的视野,或者弄坏主人早餐时的胃口。
那就应该尽快消除掉,不能留下丝毫的痕迹。
张克掀开车的后盖,把狗放进行李箱内,细心地关上盖子。
然后他就开车离开了主人的家。
早晨的街上并无太多的行人。
太阳已经露脸,鲜亮地透进车窗。
是个好天气啊。
是个在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很平淡的日子啊。
张克开着车,载着他的伙伴,一条死去的狗,在街上行驶。
没有人关注他们。
他们的行程注定是悄无声息的。
张克把车开到郊外的一片树林边。
他下了车,抱着狗进了树林。
树林里的空气很潮湿,很清新。
晶亮的露水挂着树叶上,让人随便一看,就会联想到一只只流泪的眼睛。
有鸟儿,在枝头上歌唱。
大自然是不会为某一个生灵的悲伤或者欢乐所左右的。
但是大自然会包容。
张克在树林里找到一块寂静的空地。
他放下狗,开始为它掘一个坑。
狗躺在他的脚边安宁地等待着。
狗的眼睛是睁开着的,里面倒影着被树的枝叶刻划得斑斑驳驳的天空。
狗的表情是平和的。
它似乎是进入了一个向往已久的境界。
张克用一把水果刀小心地翻开那些沉睡的泥土。
他已经感应到了下面的神秘世界。
泥土那新鲜的颜色,和亲近的气息,在向他无声地召唤着。
张克依稀觉得他是在为他自己掘坑。
过了一会儿,坑掘好了。
张克在狗的旁边蹲下去,让他的双手在狗的全身走了一遍。
狗的身体把张克的双手衬得很温暖。
张克依稀觉得他是在抚摸他自己。
他忽然就羡慕起那条狗来了。
他不知道有一天他像狗那样死了,会不会也有一个人为他细心地掘一个坑,会不会也有一双温暖的手,走过他冰冷的身体。
张克开车往回走的时侯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记起了口袋角落里的一张卡片,和一个叫柳红的女人。
他决定寻呼她。
柳红在二十分钟后赶到了张克的住处。
她没有化妆,穿着一套不很新的茄克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她的长发束在脑后,使面孔显得有点黄瘦。
嘴唇也不见太多的血色。
张克再一次证实柳红是一个简朴的女人。
她的样子让他觉得亲近。
他招呼她在茶几旁边的地板上坐下,泡了一杯茶,然后他也坐了下来。
整个上午张克就和柳红面对面地坐着,轮流喝着那杯茶。
阳光从窗口斜斜地伸进来,像一团安静的猫,陪着他们。
他们很少说话。
柳红始终没有问张克要她来的原因。
后来张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放在茶几上,推到柳红的面前。
是什么?柳红问。
钱。张克说。
有多少?柳红问。
足够你用到老。张克说。
想送给我?柳红问。
对。张克说。
柳红眉毛一扬,说:有理由吗?
张克点点头,说:有。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柳红说:可我说过,要为你免费服务的。
她说:随便为你做什么,我都不要你的钱。
她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说:我不愿意和你做交易。
张克说:其实我并不是和你做交易。
他说:我只是想把这些钱,当作礼物送给你。
他说:这些钱,是我用生命换来的。
他说:可是它对我并无用处。
他说:它对你还是有点用的。
他说:况且除掉你,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接受它的人了。
但是你说要我帮你做一件事情的,柳红说,你还是变着法子要和我做交易。
张克说:其实我要你做的那仵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
他说:其实你也并不一定要去做。
他说:我只是猜想到,你可能会帮我去做那件事情的。
他说:即使你不去做,我也不会责怪于你的。
他说: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没有机会责怪你了。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柳红问,你不要绕弯子。
她说:不管是不是交易,我都帮你去做,这下你放心了吧?
张克沉默了一下,说:好,那我就说了。
他说:假如你到时做不到,就当我今天和你说着玩的。
他说:有一天,我很可能像一条狗那样死在街上。
他说:那时候我就身不由己了。
他说:我没有办法把自己弄走。
他说:而且我还想不出有谁会把我弄走。
他说:但是你知道,我是不可以一直在街上躺着的。
他说: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他说:我想你是可能会来帮我一把的。
柳红看着张克,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但是她的眼泪,却已经流下来了。
张克接着说:那时侯我还要你帮我找一块寂静的空地,掘一个宽敞的坑。
他说:我还要你用温暖的手,在我的身体上走一遍。
他说:这就是我要你帮我做的事情。
他说:我想把我死后的一切都托给你。
他说:我并不要你现在作出答复。但是钱,你还是要收下的。
柳红把那包钱捧在手里,说:你为什么不辞掉那份工作呢?
她说:你为什么不用这些钱,让我们成一个家呢?
她说:这样我们就可以过上一份安稳的日子。
她说:我们去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哪怕辛苦些,低档些,你就永远不会遇上那种危险。
她说:张克,你就听我一句话。哪怕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到一个偏僻的乡村去。
她说:我是也会跟着你的。
张克摇了摇头,说:每一个人都有人自己的责任。
他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他说: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是不可以随便抛弃自己的责任,逃避自己的位置的。
他说:除非他的生命已经不存在了。
张克的脸上再度布满了平静。
他的眼睛依旧像两潭安宁的止水,让人很随便地,就会联想到悟道者的心境,或者母亲的摇篮曲。
柳红就在他的身上看见一层圣洁的光环。
她的面孔悄然间红了起来。
她很深地看了张克一眼,顺下了眼帘,说:张克,你会做爱吗?
张克就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她的身边去。
两人一靠近就抱在了一起。
张克的动作非常的快,只一瞬间就把柳红点燃了。
张克似乎一点不懂这方面的技巧,但是他很投入。
张克就像一片洪水,就像一群豹子。
一片洪水冲向一片土地,需要什么技巧呢?
一群豹子扑向一群羔羊,需要什么技巧呢?
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张克和柳红就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似乎很难相信,那么一股无底的潜能,居然会以那么快的形式喷发出来。
就像两个武功登峰造极的高手过招,眼睛一眨,已是风云万千。
他们感到一种惊人的痛快,淋漓尽致地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
他们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体验着暖和的阳光,从他们的身体上痒痒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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