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浦泾南路的贰月
二月天,看一场战事,东风与西风激烈交战,乍暖还寒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西风强悍,夺回主导权,继续让朱泾人民生活在冬天里。当人类因为气温的反复无常而感冒频频时,沈浦泾南路光着枝桠的玉兰树,仿佛早已习惯,依然静默伫立,不因我的每日观注和期盼而萌生绿意,亦不因我的喜爱而提前花期,那举着花苞却淡定的样子,恰如一首诗《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所写的那样: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
二月正逢春节,沈浦泾南路,同朱泾的其他主要路段一样,每一个路灯柱上都挂了两列共六个红灯笼,位置不高,所以没有那种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气势,但也算是近年来的首回了。热带棕榈树依然显得憔悴,像极了上错花轿嫁错郎的女子,不情不愿且水土不服的形态,让人瞧着生郁,幸好有这些大俗的红灯笼在风中飘荡,给这条略显清冷的沈浦泾南路,增添了些节日的喜气。
同样在闹情绪的,还有路西侧的那排竹子。与路东侧的乡村杂树之自然茂盛相对应,这排竹子或许是被移植的缘故,数年来都是焦黄杂陈的样子,既无竹的筛风弄月潇洒飘逸,亦无竹的四季茂然俊朗神彩。也许,这些竹子知道自己的角色并非文人眼中的四君子之一,而是充当围墙而已,同石灰水泥同等的命运,故而心生抑郁,就像病中的林妹妹,失了宠爱,更失却了颜色。当然,我并非是要特意评价这些可怜的竹子,而是把视线越过它们,定格在里面的一片精致奢华的别墅区。我时常想,是什么样的人家,会在朱泾这个古镇,购得别墅一幢呢?我也时常想,什么时候,我也能住上别墅呢?我承认,我有点得陇望蜀的贪心了。当年我家无片瓦时,我的梦想仅仅是能有一块容身之居,而今,当我有一套小小的公寓时,我又在想着更大居住面积的别墅了。禅语云: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纪伯伦曾说过:我宁可做人类中有梦想和有完成梦想的愿望的、最渺小的人,而不愿做一个最伟大的、无梦想、无愿望的人。
关于同一个事体,总是会有相对立的观点,没有绝对的对错,存在的,即是合理的,就像灼热的阳光与凉爽的阴影,各有相适宜的物体与之匹配,也就是俗语所说的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的意思吧。一条沈浦泾南路,左手田园右手别墅,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且不去费神思考,抬头看看西天绮丽的晚霞吧,只是看看,也能添一片色彩在心中啊。
曾听一位摄影师杨老师讲他拍摄朱泾日出的故事。为了拍摄到完美的日出,杨老师花了几天时间,选了好几个角度,都不满意,最后从沈浦泾南路经码头路,来到掘石港河边,登上一条小船,终于拍到了瞬间最满意的水中日出。我佩服杨老师做学问的精益求精,也特意走了一趟码头路,去看这滔滔南流的河水、河中往来穿梭的捞沙船、两岸低矮陈旧的厂房悬吊机,还有河中漂荡的浮草和垃圾。二月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冷峭,也有一丝春天即将到来的湿润,二月的河水拍打着岸石,没有大浪淘沙的气魄,倒有从容不迫的气度。这份从容,令我缩着脖子站在河边,忍不住俗了一把,作了些可笑的思考。
先想到了朱泾。朱泾,几百年来的金山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在上世纪末县政府迁移后,逐呈末落之势。大凡废都,都是这个样子,城内的人,固然是守着旧时的繁华梦,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且自怜;而城外的人,则冷眼旁观,一有机会就出言嘲讽至极,新势力得意的笑声,从来都是从末落者悲哀的呻吟中诞生的。我想,面对失意,一个人,要有从容的心态,明晓世事有峰顶就有山谷,有涨潮就有退潮,峰顶自山谷拔起,退潮又孕育涨潮,如此阴阳易化,盛衰互生,这才是人生的曲线。以从容心,做从容事,成从容人,人生才能活得洒脱,正如明人吕坤所道:事从容则有余味,人从容则有余生。人如此,城,亦如此,不激进不冒进不做表面政绩文章,以民生为重,才是和谐社会啊。
想到此,不由一哂,掘石港流了千百年,河边湿鞋者一代又一代地逝去了,掘石港仍然缓缓从容流淌,像我等之人在河边作庸人之思,恐为河所笑了。走回至沈浦泾南路,归家,不由再想,在朱泾,在沈浦泾南路,我恐怕只是一个路人而已,我在这个小镇生活了七年,我不知道在这里有没有我的未来,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就会告别在沈浦泾南路朝发夕归的生活,重新漂泊。也许,会如我的另一篇文章所说的那样,朱泾,只是我梦开始的地方,不会是我的梦终了之地。
(写于2011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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