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浦泾南路的叁月


    沈浦泾南路只是一条极普通的路，我在三月的轻风细雨中，与往常一样穿梭来回于此路，向北走，过国道，是要去挣柴米油盐，向南走，经金龙新街，则是去使用柴米油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路上的灯柱围墙，楼宅别墅，我熟视无睹，惟有那些变幻模样的花草树木，常常吸引我的目光，也许，那就是内心深处的风花雪月的一隅吧。

    沈浦泾南路的三月，相比二月的冷峻，悄然增添的温润成色，不在那冷灰的水泥路，也不在那砖墙建筑，而在那岔路口的一畦金黄的菜花，墙角斜伸出的一树红梅，更因玉兰花的初绽，天地从此明媚。左手田园未褪，右手繁华在望，似乎每一条郊区的街道，在涌向城市化的热潮之初，都是这番景象。

     无法用语言描摹路人的惊喜，一个季节的更迭，从寒冬到暖春，由玉兰花来宣布，那一朵朵跃上枝头的莲花，不正是朝天的喇叭吗！我走在沈浦泾南路上，仿佛也走入了玉兰的世界。是了，必等一缕三月的风，不疾不徐地滋润了眼眸温暖了树梢，沈浦泾南路的舞台，才会揭开专属玉兰花的盛会。必有一树树坚韧的手，在习习的暖风拂面之前，收拢所有华贵吉羽，敛藏所有的前尘荣光，举起昂扬的火炬，冷峻、孤傲而又静穆、坚定地等候春风。必是这样的一阙短路，横在高速的单调流动与都市的冷灰繁华之外，才有欣赏玉兰的含苞欲放与暗香浮动的情致。   

    春风点燃了玉兰的激情，从羞涩渐近至疯狂，白玉、桃红或绛紫、嫩黄的玉兰花瓣，热烈妖娆地在沈浦泾南路上燃烧，熊熊的火焰，仿佛在渲泻长久的郁闷，又仿佛是在释放肆意的青春。而我，在惊叹了玉兰的华丽之后，又将眼睛定在了随风翻飞的零乱的落花上。

    三月，万物生，草长莺飞，连同内心的那些伤感，亦在温暖的春日下滋生。花盛与花落，暄嚣与寂寞，微笑和泪水，犹如生与死，乾坤坤，阳光和阴影，有此即有彼。懂得这些，我应该淡然，应该享受，应该及时行乐，应该“惜取少年时”，应该在该笑的时候即笑，莫想着明日的忧伤才是。好比看到丰肌玉骨的玉兰花，我应该用花香将自己染成花的颜色，并加入这场花事的狂欢，融进春天里，才算是活在当下的最高境界。可是，假若人生中那么多的“应该”我都能悉心遵徇，恐怕此刻我早已修道成佛，在彼岸遥望这红尘世界了。

    年轻时总是仰望蓝天，向往大都市的繁华，憧憬高高的写字楼里的意气风发，迷恋夜幕下的灯红酒绿与霓虹闪烁，梦想浪迹天涯。待一切都一一亲历，梦想成为现实，我却总是低头凝视脚下的路，想回到最初的起点，亲近质朴的自然与乡村，与家人相处过简单的生活，我不知这算不算是回归心灵的召唤，回归原始的自我。都说人是虚伪的动物，在尽情享受城市文明的同时，却总是做着背离城市的梦，我想，这并非是厌倦城市，而是厌倦城市化的条条框框于身体的禁锢及商业化的尔虞我诈给人的精神道德所带来的侵袭伤害吧。

    前生必定是一朵玉兰，绚烂地开，潇洒地落，此生必定是一个看玉兰花开的路人，在用脚丈量着沈浦泾南路的同时，亦在用心走人生的路。那么，来生呢？

                                                                                                 （写于201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