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今天开始，进入光武帝刘秀时代。史书记载，刘秀是个老实人，喜欢种田，而他的大哥刘縯为人豪放，胸有大志，颇类老祖宗刘邦。但最后当了皇帝的却是刘秀，颇值得玩味。

刘秀是谁的后人？

公元22年，刘縯（读如眼）、刘秀兄弟举旗造反。

这刘縯、刘秀是何人之后？

高祖刘邦的后代。

废话，当然是刘邦的后人！不过，人家刘备也是刘邦之后，为何逢人就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从来也没说过“某家祖上是高祖刘邦”？

实在是离老祖宗太远啦。

实际上，这哥儿俩是汉景帝刘启的后人。而且，他们家这一支，完全源于一场意外的床事。

话说刘启非常宠爱一个程姓妃子，有一次，他叫程美女侍寝。不巧，程美女身上不利索，又不想别的嫔妃承受恩泽，就给自己的丫头唐儿化了个妆，送过去陪刘启上床。那天正好刘启喝高了，竟然没认出这是个冒牌货，春风一度，嘿，唐丫头竟然怀孕了，于是，唐丫头变成了唐姬。生下个儿子，取名刘发，后来被封为长沙王（首府临湘，湖南省长沙市）。

衣赐履说：似乎，酒后行房，并没有影响到刘发这一支的智商，呵呵。

长沙王刘发生儿子刘买，封为舂陵（湖北省枣阳市南）侯；刘买生儿子刘外，当了郁林郡（广西桂平县）太守；刘外生儿子刘回，做了钜鹿（河北平乡县）都尉（民后司令）；刘回生儿子刘钦，做了南顿（河南省项城县）县令；刘钦娶湖阳（河南省唐河县西南湖阳镇）人樊重的女儿为妻，生了三个儿子：刘縯、刘仲、刘秀，基本上已经是平头百姓了。

衣赐履说：此处可以作为“一代不如一代”的最佳脚注。

刘秀游学常安

刘秀九岁那年，老爹刘钦去世，哥儿仨都由叔父刘良抚养。老大刘縯颇有英雄气概，刚强慷慨，自从王莽篡汉之后，刘縯就思谋着光复大汉，时常卖房卖田，结交天下豪杰。刘秀生得鼻梁高耸，隆准日角（隆准，高鼻子。角，指额角。额角如果隆起，相术家称之为日角，是帝王之相），性格勤勉，最大的爱好是种田。刘縯经常笑话老弟刘秀，把他比作刘邦的哥哥刘喜。

衣赐履说：刘邦在闹革命之前，游手好闲，最不喜欢种田，哥哥刘喜则耕作勤奋，老爹刘太公常夸刘喜，骂刘邦是个败家玩意儿。后来，刘邦当了皇帝，一次向老爹敬酒，说，你老人家常怪我不好好种田，成天拿老哥刺激我，如今，你看我跟老哥谁的财产多？

刘秀大约在二十岁左右时，有一次去新野县，听说老阴家有个闺女叫阴丽华，贤淑貌美，非常心仪。天凤年间（公元14年到19年），刘秀到常安（长安）去读书，跟着中大夫（高级国务官）许子威学习《尚书》，奈何“长安米贵，白居不易”，刘秀时常捉襟见肘，决定勤工俭学。他跟同宿舍的一个韩姓同学商量，俩人凑钱买了驴（不知道是一头还是一群），出借毛驴收取租金，生意还不错，生活费、学杂费、娱乐费什么的，就都有了着落。史称刘秀读书，但观大略，对时政社情尤其关注，朝廷只要出台什么政策方针，刘秀必定认真研究，弄明白之后，再讲给同宿舍的同学。当然，作为年轻人，刘秀也喜欢斗鸡走马，四处乱逛，对社情风貌、吏治得失，都搞得非常明白。有时也接受朝请，就住在常安尚冠里（里是秦汉时期的基层组织，大约类似于现在的街道或社区，尚冠里应该是一个“高端小区”的名字，达官贵人多住于此）。在常安学习期间，老家南阳一些有身份的人来往于京城南阳之间，刘秀常做些协调保障工作，甚至还帮着亲戚打过官司。

衣赐履说：这一段内容多出自东汉人著的《东观汉记》，恐对刘秀多有美化。刘秀在常安期间四处乱逛、斗鸡走马、了解社情、帮打官司、住尚冠里……简直活脱脱一个汉宣帝刘病已啊（详见拙文《刚一出生就蹲大狱的皇帝：汉宣帝刘病已》）！

这一期间，刘秀还留下两句名言。有一天在大街上，正见到执金吾（首都常安警备区司令）的车队过来，场面很大，刘秀大为感慨，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跟着老哥造反

穰县（河南省邓州市）有个神人叫蔡少公，对图谶（神秘预言之类的东西）颇有研究。刘秀的姐姐刘元嫁给新野县（河南省新野县）人邓晨。有一次，刘秀跟邓晨一块儿拜访蔡少公，蔡少公正在与人神侃，他说，刘秀当为天子！

有人问，这说的是国师公刘秀吧？

刘秀开玩笑说，你怎么知道不是说我呢？

在座的人哄堂大笑。只有邓晨心中暗喜。

衣赐履说：以前我们讲过，彼时流传有几句谶语：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炎际火为主。国师刘歆觉得将有某种神谕落到一个叫刘秀的人身上，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刘秀。

宛县（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南阳市）人李守，喜好星象与谶书，担任王莽的宗卿师（皇族教育官），曾对他的儿子李通说，刘姓当会复兴，李姓将做辅佐大臣。等到新市兵、平林兵（绿林军的两支）崛起，南阳郡人心浮动，李通的堂弟李轶说，现在天下动乱，汉朝一定会重新兴盛，南阳的刘姓皇族，只有刘伯升（刘縯的字）兄弟有大格局，可以和他们磋商大事。李通说，我正有此意。

李通听说刘秀正在宛县卖粮，就派李轶把刘秀请来，密谈谶文的事，商定造反，计划在立秋那天，趁骑兵武士检阅，由李通劫持前队大夫（南阳郡长）甄阜和属正（民兵司令）梁丘赐，聚众起兵，李轶和刘秀则回舂陵起兵，以互相呼应。

刘秀回到舂陵后，老哥刘縯叫了一帮豪杰商量造反，意图恢复大汉江山，大家一致同意。于是分别派出亲友宾客到各县起事，刘縯自己则发动舂陵的子弟。豪杰们一拍即合，可是刘家宗族子弟却非常恐惧，生怕被刘縯株连。当他们看到刘秀身着红衣，头戴大冠，改穿将军服装时，都大吃一惊，说，连刘秀这么忠厚谨慎的人都造反了，那我们还怕什么呢！

最后，刘縯共集结子弟七八千人，正式造反，自称柱天都部（柱天司令）。本年，刘秀二十八岁。

宛县的李通运气不好，起兵计划泄漏，他撒丫子跑了，老爹李守与家属被株连，六十四人被处死。

联合绿林大破王莽军

刘縯联合新市兵、平林兵，组建联军攻击长聚（今地不详）、唐子乡（湖北省枣阳市北），又杀死了湖阳（河南省唐河县西南湖阳镇）尉。连续取得胜利，抢得大量物资，这支杂牌联军非常兴奋，但是分赃时发生矛盾，新市兵和平林兵就打算攻击刘縯的部队。刘秀见形势不妙，急忙让同宗族人把得到的财物全部交出，这才平息一场灾难。于是，联军继续向前挺进，攻陷棘阳（河南省南阳市南）。李轶、邓晨各带着他们的宾客前来会合。

衣赐履说：此处存疑，与绿林军险些火并，由刘秀化解这次危机，刘縯竟然一字不着，似乎不大合理。我感觉，主导者实为刘縯，被史家安在了光武头上。

刘縯打算进攻宛县，挺进到小长安聚（南阳市南十八公里），遭遇前队大夫（南阳郡长）甄阜、属正（民兵司令）梁丘赐，刘縯大败，部下四散奔逃。刘秀单骑逃命，遇到妹妹刘伯姬，兄妹共乘一匹马狂奔，路上又遇到姐姐刘元，刘秀叫她上马。刘元拒绝，说，你们赶紧逃命，大家不要死在一起！刘元跟她的三个女儿都被官兵诛杀，刘姓宗族一同死亡的有数十人。

刘縯集结残兵退守棘阳。甄阜、梁丘赐把物资留在蓝乡（今河南省新野县东北），率精兵十万南渡潢淳水（新野县境），到达沘水（流经河南省唐河县北，沘读如比），在潢淳水与沘水之间扎营布防，破坏身后的桥梁，表示绝不回师的决心。

新市兵、平林兵见刘縯多次惨败，而甄阜、梁丘赐的军队又要大举进攻，就打算逃走。刘縯忧心如焚，正好下江兵（也是绿林军的一支）五千余人进抵宜秋聚（河南省唐河县东南），刘縯立即带着刘秀、李通亲自前往拜访，找到下江兵将领王常，陈述联合作战的好处。

王常说，王莽残酷暴虐，百姓思念汉朝。而今刘姓家族复兴，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我愿挺身而出效力，辅佐大业成功。

刘縯说，如果事业成功，我岂敢独自享受？

衣赐履说：刘縯显然有大志。

王常把他的想法告诉下江兵的其他将领成丹、张卬。成丹、张卬认为自己兵力强大，说，大丈夫既然起事，就应当自己做主，为什么要受别人控制呢？

王常向他们分析利害，说：

王莽苛刻残酷，民心尽失。百姓思汉，已非一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崛起。做大事的，必须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如果仗恃自己强大勇猛，无所忌惮，即使得到天下，也一定会再度失掉。当年，秦王朝和西楚霸王项羽是什么角色，尚且被消灭，何况我们这些老百姓呢。而今，南阳郡刘姓家族起兵，我当面观察与我商谈的这几位，都是深谋远虑之人，都有王公之才。与他们合作，一定能够成就大业，这是上天为我们指出的一条明路啊！

下江兵的将领们见识浅陋，但素来尊敬王常，于是接受王常意见，与汉军（刘氏兄弟）、新市兵、平林兵会合。各部同心协力，士气高昂。刘縯盛宴款待盟友，订立盟约，下令军队休息三天，然后，兵分六路，十二月三十日，军队秘密行动，乘夜出发，一举攻取蓝乡，把甄阜的物资抢了个干干净净。正月初一（新朝以十二月一日为岁首），刘縯部与下江兵一同攻打向甄阜、梁丘赐，斩此二人，杀士卒二万余人。新朝的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率军前来，打算驻防宛县。刘縯与他们在淯阳（南阳市南三十公里）会战，大破严尤、陈茂军，包围宛县。

在此之前，青州（山东省北部）和徐州（江苏省北部）等地造反的有几十万人，但始终没有文书、号令、旗帜、军队组织。自刘縯起事，大家才自称“将军”，进攻城市，夺取土地，传递文书，声讨王莽的罪行，情势大不相同。

王莽得到情报，才从心底感到了害怕。

衣赐履说：此段意为其他变民集团不过是一群泥腿子，声势虽大，不足为虑，而刘氏兄弟崛起，才让王莽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