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李松散文集《一个人在路上》(2013年,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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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松
我一直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十分脆弱的,就像一根微不足道的小草,只要轻轻一捻,就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人的一生,来去不过是一把尘土!死亡这种神秘的气息,每个活着的人都无法体验,它环绕在我们周围,与死神有缘的时侯才能感到它的存在,感到它的吹拂,但是活着的人,都是与死神有缘的人,最终我们都能感受那种拂动与召唤,我们无法逃避,于是,我们就得死了。
其实,死亡无时不刻都在以邪恶的目光,窥视着我们每一个人弥足珍贵的生命,使我们防不胜防。
由此,我不禁滋生出许多悲哀。那种悲哀,是源于人类对自身生命被毁灭时所表现出的无助和无奈!
我从小就惧怕死亡,总认为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但我又忍不住时时幻想着死亡的滋味、死亡的感觉、死亡的痛苦。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被动地经历着死亡的纠缠。
在我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我随奶奶去河边洗菜,奶奶让我在远离河的地方玩,哪知我鬼使神差地一人跑到在奶奶看不见的另一段河边嬉戏,一不小心,滑到了河里,我一下像坠入深渊,我拼命挣扎,水直往我的嘴里灌,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最后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已经是躺在村卫生所里了,奶奶和我父母见我醒来,忍不住哭声一片。此时,我被死亡的恐惧所吞噬,被那湿漉漉的忧伤缠绕……
第二天,奶奶告诉我:“是一个过路的白胡子老爷爷救了你,他看见你的衣服漂在水面,还以为是谁洗的衣服被水冲到这里,他用手揪住一提,就把你救了……”奶奶的口气里对那个老人充满感激:“他抱着你跑到卫生所,看你没事就走了。”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是谁呢?二十多年过去,直到现在,我已经到三十几岁了。我一直在想,那个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夺过来的老人什么样子呢?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人世了?一切的一切,让我感到那么神秘莫侧……同时,我的脑海里总冒出那种假设:要是我那次没醒来,我肯定会静卧于那鲜花丛中,亲友们都围着我痛哭,那种悲痛的哭声对我来说异常涑然!
我生长在乡村,特别对乡村的那种葬礼怀有莫名的恐惧。1982 年,在那个灰的11
月,我奶奶去世了。送葬那天,我看见了仪葬的人群在乡间小路或荒野里缓缓前行,听到哭声彼此起伏,看见那高高扬起的白色经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我仿佛听到一种召唤,跟随着送葬的队伍而去……我感到心里乱极了,也空荡极了。一阵恐惧之后,我感到那种绵绵的死亡的气息便在宁静中飘荡起来,使那个沉寂而灰暗的冬天有一种绝望。
不幸的是,在那个绝望得让人说不出话的冬天,我又一次亲自经历了死亡的冒险。奶奶去世没几天,我到山上打柴,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下去,幸好挂在树梢上,只是大腿擦伤一点,后来伤口感染,一连发高烧伤几天,昏昏沉沉的,我想我是要死了。我仿佛看见奶奶在向我走来,她慈爱地向我笑,在呼唤我,接着向我走来,她轻轻地拥抱着我,我甜甜地笑了……泪水从眼里溢出,那咸咸的、苦苦的味道在嘴里回荡,心中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也有种梦幻般的快乐。“我要死了!”我心里默默念叨着,仿佛站在天空下,看一处水浸了过来,漫过头顶,有一种飘的感觉,可脚却没有离开地面,鱼在天空中飞翔,漫天的飞鱼,蝴蝶一样,又像过眼烟云……突然,所有的美丽和快乐都消声匿迹,仿佛无限开放着的过去,在全然不知地变成废墟,一片荒芜的废墟!我似乎看见灵魂从幽居中逃脱离我而去,幽幽的……
我再次听到那曾熟悉的声音——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不知我身在何处,我努力睁开双眼,那刺眼的亮光让我目眩,眼前朦胧一片……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是父母欣慰的笑容,我才知道,我已经历了一次死亡!
每个人都多次经历过死亡的威胁,有的逃脱它的魔掌,有的被它吞噬。我始终认为死亡是强大的,无论是恩是怨,无论是爱是仇,每个人在死亡面前都变得那样缈小,那样微不足道。我曾在从云南流浪到北京的途中,看见一个漂亮女孩被汽车从身上扎过去,而她父亲就在离她几米之外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她父亲无法阻止!真的,女孩的父亲无法阻止!肇事司机下车,看着无法挽回的悲剧,一下吓得目瞪口呆!女孩的父亲抱着已经断气的女儿失声痛哭,那种大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让我及周围的人也忍不住泪水蔌蔌而下……
多年以后的今天,随着阅历的加深,我发现自己已经能那么地澹泊一切,包括死亡。
由此,我已经能神色悠然、心平气和地谈论死亡了,我还为自己设计了这样的葬礼:我死亡以后,送葬的人们一律穿着黑衣服,戴着白玫瑰,最好有雨,那样才有情调。他们把玫瑰花洒在我的身上,他们把一束鲜花留在我的墓前。在雨天,那花香特别绵长,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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