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李松散文集《一个人在路上》（2013年，华夏出版社） 当当、淘宝等网站及全国书店热销

文/李松

    在北京度过了两年浮躁而繁忙的生活，我终于有了回家的念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家，心中便有种莫名的酸楚。
    坐了3 小时的飞机，我到了昆明，又换乘汽车，颠簸4 小时后，下车又走了半小时，我终于到家了。在绿荫丛中，我远远地看到一幢红砖瓦房。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家。我慢慢地走近家，不禁自问：家是什么呢？
    在常人眼中，家只是房子或院子，其实不然，家是个充满亲情、恋情的地方。当亲人一旦从那里搬走或离去，一旦那里失去了昔日的温馨和亲情，那还叫家吗？对名人来说，那只能叫故居；而对一般百姓来说，只能说曾经在那儿住过。因为，它已失去作为家的内涵。
    多年前，我在报上看到过两则小故事：
    曾经，在美国的洛杉矶，有位醉汉躺在街头，警察扶他起来，一看是当地的一位富翁。当警察说让我送你回家时，富翁说：“家？我没有家。”警察指着远处的别墅不解的问：“那是什么？”富翁说：“那是我的
房子”。
    卢旺达内战期间有个热拉尔的人，37 岁，他的一家共40 口人，但在战争中他的亲人全部离散丧生。最后，绝望的热拉尔获悉他40 岁的女儿尚在人世。几经辗转，热拉尔冒着生命危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女儿，他悲喜交加，把女儿紧搂在怀中，第一句话就是：“我又有家了！”
    当时看完后，我很漠然。可能是因为我那时正在家乡的一所大学教书，离家近，没那么多感受。三年后，当我到北京漂泊了一段时间，才真正体会到家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字眼！家宛如一块磁铁，在远处以越来越大的力量吸引着我。它是最温馨的港湾，是我永远牵挂的地方，是远行的我最想落脚的地方，在静夜最先想到的地方。
    很多时候，当我与北京朋友在一起聊天，他们一听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就会劝我回家看看，每当此时，我会故作潇洒地说我已脱离了家的羁绊，已没有了家的牵挂。可内心深处，家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了。一想到家，我就烦闷而且矛盾，下不了决心回去，又忍不住想回去。我经常独自喝着啤酒，同时大笑，笑出眼泪。那眼泪是什么滋味，我已尝过多次，却总也分辨不出。似乎是苦的，又是酸的，还有发涩的咸味。
    我总是在设想，自己与离别两年的家人见面时，是什么样的情景呢？两年前，我不顾父母的劝阻，毅然辞掉那份在他们看来很优越舒适的工作，一人单骑自行车千里迢迢到北京闯荡。两年中，我只与家人通过几次信，笼统含糊地告诉他们我很好。真的，他们不知我在北京具体混得怎么样。而今我已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好工作，便开始渴望跟家人见面了。

    我曾经背负满怀理想离开了家，离家前踌躇满志，把家当成禁锢自己的牢笼，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在见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后，我才能体会到家的温暖。没有与家的分离就不会有回家的感觉。家的温暖荡漾在我的心房，家是永不会拒绝我的地方。无论我受过多大的伤，吃过多大的苦，家会永远张开双臂欢迎我的到来。家，心灵的寓所，这个我行路途中的停靠站，在我随风飘荡，游离于尘世间的时候，它永远在静候，静候我回去的足音。

    我今天终于回家了。当我“吱呀”地推开院子大门，一只大黄狗扑了上来，吓了我一跳，我连忙退出院子。“阿黄，是我！”我把脸凑到门缝，大叫了一声。那只狗一听，可能觉得声音好耳熟，就停止了狂吼，偏着头审视我。一会儿，它把尾巴摇得团团转，它认出我了。在我前年离家时，它才半岁多，现在已经风华正茂了，难怪它一时没认出我来。家里静悄悄的，家人都出去了。门没关。轻轻打开，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走进我的房间，两年没有动的家俱依然一尘不染，摆设也是以前的样子。母亲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回来，房间里如旧的一切，我想，这就是她表达思念儿子的一种特殊方式。
    我叹了口气。就在这叹气的当儿，眼角已经酸酸的了。回到客厅，我从抽屉里挑出了一张最喜欢的萨克斯《回家》，放进放音机。旋律轻轻地飞了出来，渐渐弥漫了整个客厅，整个小院子。乘着音乐的翅膀，我回到了两年前。那时跟父母的争执，一言一语，仍然历历在目。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父母是对的，但我知道，父母当时的一切想法都是为我，他们善良的愿望得不到我的理解。想到这些，我麻木了两年的心，终于抽搐起来。
    此时，家门开了。父亲站在门口，看着我，呆住了。
    我想对父亲说句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口。怔怔地站在原地，双唇微微颤着。
    母亲和弟弟及弟媳也回来了。一家人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着。
    突然，我向父母跪了下去：“爸妈，我回家了！”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父母把我搀起，嘴里连连说，眼里嵌满了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