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乐无异腰间的囊内又钻出了那个可爱的小鸡身影，唧唧地叫了两声，乐无异笑道：“咦，馋鸡你睡醒了？还累么？”

小黄飞跃而出，跳落到地上，然后跑到水边，继而摇身一变，化成了一条青蓝色的巨大鱼儿，登时又让大家一阵称奇。

乐无异道：“哎？馋鸡怎么会变成了……鱼？”

谢衣看到小黄所变的鱼，立刻认出来：“鲲鹏？乐公子福泽深厚，竟得鲲鹏相伺左右。”

闻人羽听谢衣说来，也是感到诧异：“咦，小黄是鲲鹏？”

乐无异道：“什么？鲲鹏——那种大鸟？杂耍团好像是有只大鲲鹏来着……但馋鸡明明是鸟啊，怎么会又变成鱼了？”

闻人羽道：“唉，你真的不知道么……‘鲲’和‘鹏’本来就不是同一个样子呀。”

夏夷则为其解析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鲲鹏这种妖兽，时而为鱼，时而为鸟，并无一定。”

乐无异道：“那……鲲鹏厉不厉害？”

闻人羽道：“当然厉害了，传说上古时鲲鹏出海甚至会引发海啸，是种相当了不得的妖怪呢。”

乐无异又惊叹道：“啊，这么强？那怎么我见过的两只鲲鹏，一个驮着杂耍团到处飞，一个除了睡就是吃？”

谢衣微笑道：“乐公子当真有趣，这只鲲鹏叫作‘禅机’？”

乐无异一脸认真地说：“嗯，我开始以为它是只鸡，而且还很馋，所以就起名叫馋鸡了——多好的名字啊！可惜闻人偏不让，非要叫小黄。”

谢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倒也贴切。”

夏夷则听见乐无异说出“馋鸡”的真正含义之后，也登时一阵错愕：“什么？禅……机……究竟是哪两个字？”

乐无异道：“嘴馋的馋，肥鸡的鸡啊……你以为是啥？”

夏夷则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是误会了，感到哭笑不得，闻人羽看见他这神情，也忍俊不禁，“噗哧”地笑了出声。

这时，小黄摆动了几下尾巴，荡起波澜，闻人羽便道：“好了好了，看小黄的样子，好像是催我们快登上它的背部。”

谢衣道：“盛情难却，不如就让它带我们过去罢。”

乐无异道：“那再好不过了。闻人，你不会连鱼都怕吧？”

闻人羽脸上一红道：“你才怕鱼！鱼又不长毛，有什么好怕的，走啦！”

乐无异道：“呃？既然不怕，那你脸红个啥……走就走呗……”

众人登上鱼背，便由小黄驮着大家游到那湖中偃甲大宅之上。等大家登岸之后，谢衣就很有礼貌地向小黄致意：“多谢馋鸡相助。”

小黄又再次变回原样，并雀跃地跳到谢衣的肩上，唧唧连叫，乐无异道：“好啦，等会儿给你吃肉干，别闹谢伯伯。”

谢衣道：“无妨，我看它样子甚是可爱——对了，它爱吃什么？寒舍简陋，怕是没有合它口味的饮食。”

乐无异道：“肉，它只吃肉，最爱烤肉！”

谢衣道：“肉？想不到堂堂鲲鹏，竟如此易于饲养？”

乐无异道：“肉再好找，也架不住它吃得多啊……它一顿要吃一整条猪腿呢。”

夏夷则这时正观察着此地的状况，他心里盘算：“此地隐有灵力波动，莫非这岛上也布有幻术屏障？若真是幻术屏障……为何谢衣每至一地，均如临大敌，设下重重防御？”

谢衣这时道：“屋舍周围均有幻术结界，一经触动便将释出幻兽。三位入内之后，切莫随意外出，不然恐怕会出危险。”

闻人羽点头道：“前辈放心，我们一定多加小心。”

谢衣道：“如此便好……三位先前所说事由颇为繁复，请先往主厅一叙。”于是，便由谢衣引路，往那居于正中央的主厅走去。

来到厅里，谢衣道：“有朋自远方来，也该以真面目相待。”说完就摘下了面上的眼罩，然后转过身来，与三人相见。

一副丰神俊朗、与年轻人无异的容颜，呈现在三人的眼前，乐无异看得一呆，谢衣则正式向三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偃师谢衣，见过三位小友。”

夏夷则心道：“这不可能！谢衣如今已是一百余岁的老人，怎可能是这般形容！难道他已成仙身？不，并不像……”

乐无异道：“那个，谢伯伯……我好像……真的见过你……可恶，还是想不起来……心里模模糊糊的……”

谢衣微笑道：“若是当真见过，只要慢慢去想，总能想起来的，不必急于一时。”

还是闻人羽最心直口快，她向谢衣请教道：“谢前辈，请恕晚辈无礼……前辈明明已年过百岁，为何看上去却是风采依旧？”

谢衣笑道：“哈，可算问出来了。打从乐公子认出纹章时起，你们便一直心存疑惑吧？”

闻人羽见谢衣早已识破他们心中想法，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晚、晚辈失礼……”

谢衣道：“无妨，实不相瞒，这副形貌也实在非我所愿。不知为何，我与常人不同，百余年来从无衰老变化，连白发也不曾生出一根。在常人看来，我只怕如同怪物一般。”

乐无异马上说道：“才不会呢，谢伯伯就是谢伯伯，怎么会是怪物！”

闻人羽道：“可是，谢前辈……世上那么多人想要长生不老而不得，为什么前辈却……？”

夏夷则亦道：“不错，连秦皇汉武也求长生而未得——而前辈竟无心插柳？”

谢衣道：“昔年为探寻偃术极致，我曾走遍天下，修习各派秘法，或许其中有一两样学差了也未可知。”

乐无异道：“唉，学法术的人跟一般人怎么会一样？这也很正常啊。谢伯伯，你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活物一样的偃甲？刚才那只蝎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没有比它更好的？”

谢衣微笑相向道：“活物一般？你的意思是？”

“那个……我听说，谢伯伯曾经造出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偃甲人。这是真的吗？”

“这如何可能？偃术并不能真正赋予偃甲心智。无论偃甲看上去多么灵活，归根究底，不过按着偃师之命行事罢了。以我所知，人心复杂无比，并非偃术所能仿制。”

乐无异听谢衣亲口说出，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还是不行……”

谢衣道：“你倒对我所知不少。不知这些传闻，你又是从何处听来？”

乐无异道：“是我娘说的……我娘也是个偃师，所以我听过很多谢伯伯的故事！对了，我家还有谢伯伯的偃甲呢！”说着，他从囊里拿出偃甲蛋来，并问：“谢伯伯你看，就是这个……闻人那儿还有一个，谢伯伯，这偃甲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衣看着那偃甲蛋，淡然一笑，说道：“游戏之作罢了。至于那些坊间轶闻，想来不能当真。”

“这样啊……好可惜……那谢伯伯，那个——”乐无异的话说到嘴边，却又没有勇气接着往下说，支吾以对：“可恶，不知该怎么开口……”

谢衣回身走到主位前，问道：“你可是想学我的偃术？”

乐无异一听谢衣点破了自己想法，登时尴尬起来，脸上红了一片，闻人羽看见，就说：“无异，你的脸～又红得好像猴子屁股耶～”

乐无异忙道：“我，我只是……能见到谢伯伯，已经像做梦一样了！要是……要是……”他鼓足勇气，就向谢衣请求道：“谢伯伯……能不能请你……指点一二？”

谢衣道：“先前我看你对偃甲蝎所用材料辨识十分准确，想来偃术根基不差。只不知你想要学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想学！”

“哦？为何？”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偃术还不错。可是这一路经历那些事，我……我甚至没能救下巴叶……我想变强，一定要变强！下次再遇到流月城那样的敌人时，我想凭自己的力量，保护闻人和夷则！”

谢衣闻言，脸上微微一动，然后说：“不错。无论法术、剑术抑或偃术，本当用于回护值得回护之人。”

闻人羽这时道：“喂，谁要你保护？我可是——”乐无异立刻抢着说道：“知道啦知道啦，你是天罡，不用我保护～”闻人羽道：“那你还说？”

夏夷则也回应起来：“在下足可自保，无需回护。”

乐无异道：“你们两个可真难搞，就不能高高兴兴说一声‘好啊那就靠你了’？”

结果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能！”

乐无异骑虎难下，唯有死撑道：“啧！总之，我乐意，你管不着，你们看着办吧。”

谢衣被他们逗得一乐，笑道：“哈。乐公子也是好心，二位还是莫要拂了他一番好意。只是，我久已不做杀伤性偃甲，那偃甲蝎也是多年前的旧作，久未调试，才会反应过度，误杀那名祭司。近年我做的多是船只车辆，或者灌溉运输器具，你大约不会喜欢。”

“不，我也喜欢的！只要谢伯伯肯教，我就愿意学！”

“好，那稍后我将书房钥匙给你，那里面有我历年所绘偃甲图谱，你大可看个尽兴。”

“这么说，谢伯伯肯教我了？多谢谢伯伯！”乐无异高兴得几乎忘了形。

谢衣微笑道：“不谢。喜则气涣，还请乐公子收摄神气，莫因骤喜伤身。”

接下来，就是闻人羽和夏夷则二人的事了，谢衣道：“闻人姑娘曾说，是为了探访尊师下落才来找我。方才情势混乱，未曾细问，请问姑娘恩师尊姓？”

闻人羽起身回话：“谢前辈，我师父名叫程廷钧，百草谷星海部天罡。”

“百草谷天罡？我与百草谷素不来往，也不曾听闻尊师名讳。姑娘可是弄错了？”

“说实话……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近三月前，师父突然音讯全无。我多方打探，得知师父失踪前，似乎正调查与前辈相关之事。”

谢衣略一沉吟，然后说：“那么，姑娘可知道，尊师究竟在调查何事？又是于何处失踪？”

“还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好像去了一趟西域……还有，那个流月城祭司说，我师父想潜入一个叫‘无厌伽蓝’的地方，不幸却被他们识破了……如今多半已经……已经……”说到这里，闻人羽也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衣道：“无厌伽蓝？那是何处？抱歉，姑娘所言我全不知情，怕是要令姑娘失望了。”

“是吗……”闻人羽果然脸露失望之色。

谢衣道：“闻人姑娘，流月城并非等闲之辈，切莫以卵击石。尊师之事，还是尽快回禀百草谷，徐徐图之为上。”

“是，前辈说得有道理。我要再想一想……”

乐无异道：“闻人，无论最后你决定怎么做，我都会帮你。你别难过。”

闻人羽看着乐无异，深深点头：“嗯。”

谢衣接着又对夏夷则说：“至于夏公子，是为通天之器而来？”

夏夷则立刻起身应道：“是。据闻通天之器能知万事万物，而在下心中有一桩疑问，无论如何也想获知答案。请问前辈，能否将其借来一用？”

谢衣却道：“夏公子，恕难从命。”

“为何？前辈疑心在下所求有违公义？”

“不，通天之器并不能全知万事，况且它早已不在我身边……故而，此事我确实爱莫能助。”

“前辈，通天之器是在下最后一线希望。当真无法可想？”

“无法可想。”

谢衣淡淡的一句话，却像重槌一样敲打在夏夷则的心头，夏夷则不禁双眉紧锁，乐无异看见，连忙起来替他说话：“谢伯伯，夷则找你找得比我们还辛苦……真的不能帮帮他吗？”

谢衣道：“偃术也并非万能，亦有力不能及之处。夏公子，你究竟所求何事，可愿告知于我？如此，我或许能为你想一想别的法子。”

夏夷则沉吟半晌才道：“多谢前辈好意。然而在下身负之事极其险恶，一旦泄露，恐怕各位都将有杀身之祸……请恕在下不能相告。”

谢衣见他不肯言明，也不相强，便说：“如此，便也只能抱歉了……不过，天地广阔，玄妙法门数之不尽。夏公子欲知之事，定有他法可以探听，万勿轻言放弃。”

夏夷则道：“是，多谢前辈垂爱。在下……另寻他法便是……”

谢衣接道：“好，那我这就回朗德寨看看，说不定能帮些小忙。”

乐无异道：“谢伯伯，要是流月城的人又来——”

谢衣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乐公子，书房钥匙可就交给你了，若是丢了～便唯你是问。”

乐无异当即接过钥匙，兴奋地说：“嗯！我一定会保管好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