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遂心愿得见大师

 

 

此时，巴叶的娘亲正失神地在屋里呼唤和找寻着巴叶：“巴叶……巴叶……！你去哪儿了，莫吓阿娘……巴叶……！巴叶，你快出来……阿娘往后再也不说你了，你在哪儿呢……巴叶……”

已经来到了门口的三人，看见巴叶娘亲这般情状，心中不由隐隐作痛，举步维艰，乐无异道：“她在找巴叶……我们该怎么告诉她，巴叶已经……已经……”

闻人羽道：“这太残忍了……有时得知真相，反而比什么都不知道更难受……”

夏夷则抱着巴叶的遗体，迈进门去，来到巴叶娘亲的身后，唤道：“这位夫人，你可是在寻找巴叶？”

“啊，我是……”当她转身来看时，发现夏夷则抱着巴叶，而巴叶彷彿全然失去了气息，她不由失惊地唤道：“巴……巴叶……？”赶紧跑上前去，伸手去触碰巴叶，但是巴叶的身体早已冰透，巴叶娘亲惊道：“你上哪儿玩去了，怎么弄得浑身冰凉……巴叶，别贪懒，天还亮着，你怎么就睡了……？”但是巴叶根本无法再回应她了，巴叶娘急道：“我的巴叶……你怎么不说话？你听不到娘的声音么？巴叶……？”

闻人羽这时开腔说道：“对不起，能力所限，我们没能救回巴叶……真的对不起……”

乐无异也道：“我知道……无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巴叶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觉得，一定要来说一声对不起，一定要说！”

巴叶娘听了他们的话，激动异常：“你们胡说……我的巴叶只是睡着了……等明天天亮以后，他就会再醒过来……他只是睡着了……”

乐无异难过地说：“对不起！如果有任何事能稍微补偿你，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尽力做到！对不起！”

巴叶娘激动地说：“什么补偿……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巴叶……我的巴叶啊……！”

夏夷则看着怀中的巴叶遗体，深感愧疚，说道：“抱歉。”巴叶娘岂肯听他们的道歉，她伸手从夏夷则的怀里抢过巴叶：“巴叶……还给我……巴叶……娘带你回家……这一定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就好了……巴叶……”

夏夷则听她说的这话，心里忽然涌起一念，随即便施以法术，注入了巴叶娘的神识之内，乐无异和闻人羽俱是一惊，乐无异问：“夷则，你要做什么？”

夏夷则对巴叶娘说：“巴叶……被一名云游至此的散仙看中，带回洞天修仙……修成之前，不会归来……”

“巴叶……修仙……”

“眼下这些只不过是一场梦……你回去睡吧，等明日醒来，便会忘记这一切。多年以后，等巴叶修炼有成……你们母子……终将重逢……”

“这是……梦……”巴叶娘神智恍惚，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巴叶。而这个时候，夏夷则又引“幻火”，把巴叶焚化，巴叶娘惊呆道：“火……？火烧掉了……什么……？”

过了许久，巴叶娘就失神地回到屋里头去了，似乎一切都已经忘记，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时，闻人羽道：“夷则，你用幻术篡改了巴叶娘亲的记忆？”

“是。”

“这……不太好吧？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乐无异道：“夷则也是好心。也许将这一切当成梦，她反而能好受一些……”

闻人羽道：“我明白，但是……”

夏夷则道：“人心是世间最复杂的事物。哪怕最强的幻术，也不可能完全骗过人心。”

闻人羽怔道：“你的意思是？”

夏夷则道：“幻术只不过给了她另一种可能，在事实与幻梦之间，她可以选择更想相信的一个相信下去。能有选择的余地，总归是好的……这，是我唯一能给予她的补偿。”

乐无异道：“夷则，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夏夷则听了他这句话，心里竟是一阵莫名的凄淡。

夏夷则稍稍平静了一下心神，就说：“那位义士还在等我们，不要让他久候。”

闻人羽道：“嗯，我们走吧……以后要是有空，再回来看看巴叶的娘亲……”

三人遂返回中心广场，那位蒙面的偃师果然还在等候，见他们回来，就说道：“你们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乐无异道：“但愿永远不会有第二回……”

那人一听，也能感受他们心里的苦处，便说：“雪澌冰销、风流云散，而你们偏又如此年少……也实在为难你们了。”

这时，那人身后的大蝎子摇头摆尾地动了一下，乐无异便说：“那个，请问，我能不能看看那只偃甲？”

“哦？你不怕它？说起来，常人对偃甲多半敬畏乃至厌恶，为何你们几个见了它，却毫不畏惧？”

乐无异道：“当然不怕，我也是个偃师啊！”他这话说来，也是倍感自信的模样。

闻人羽道：“对，无异也常摆弄偃甲，而且他的偃甲也是灵活非常，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人便微笑道：“原是同道中人，幸会。我还道莫非遁世的这些年中，世人对偃甲已不再望而生畏……？”

乐无异道：“没有啦，大家对偃甲也还是那样……反正偃甲在他们眼里，差不多就是木头成了精，赶紧烧光完事大吉。”

那人呵呵一笑，然后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想来我有生之年，大约看不到偃术普惠众民的那一天了。”

乐无异道：“我觉得，大家怕偃甲，也有偃甲长得奇怪的缘故。要是能把偃甲做得好看些，也许就没那么多人害怕了……？”

那人听闻此语，也觉他的想法有点新颖，便说：“或许吧。这偃甲蝎是我随手之作，不甚精细。其中唯一可观之处，就是腿部与尾刺关节，你若有兴趣，稍后我说与你听。”

乐无异兴奋道：“好……好好！我仔细看看，你们不用搭理我！”就自个儿跑到那蝎子前，埋头地研究起来。

而那人则与夏夷则、闻人羽继续交谈，那人把方才拾得的黑色晶石取出，向二人问道：“两位，方才情形混乱，我看得不甚清楚……你们可还记得，流月城那些祭司身上，是否都有这个？”

闻人羽道：“嗯，是的，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怎么了？”

那人道：“这是我从那祭司所化灰烬中找到的……这种石头，名叫魔契石。”

夏夷则道：“魔契石？敢问何谓魔契石？”

那人道：“此乃上古秘术，如今已近失传。譬如说，现有一灵一妖，灵与妖达成盟约，约定妖不得对灵横加侵扰。于是妖便将少量灵力灌入这魔契之石，并以咒文锁住。从此以后，灵只要随身佩戴这枚魔契石，妖的法术便对它几无作用。”

听完他的解释，闻人羽立刻道：“照这样说，那些流月城祭司是和某个人订了盟约？”

“个中缘由，大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吧。”

“那么……对于流月城，前辈是否知道些什么？”

那人沉吟一下，然后回答：“所知甚少，不过听闻流月城也有偃术流传。”

闻人羽却对此人的回答另有想法：“奇怪……方才前辈现身时，并不知道我们为何受到围攻，但却能直接点破对方是流月城人……？那他至少应该见过流月城人，熟悉他们的装束打扮才对？”虽有如此想法，但她也不好表露出来。

那边乐无异埋头研究那只蝎子，越看越感到兴奋：“好厉害，简直像活的一样！喂，我说～你好像一只狗喔～”一句笑话说完，他又赞口不绝道：“关节是乌金和玄铁锻的合金……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玄铁太脆，加点乌金就变韧了啊！身上是铁梨木，用连金泥刷了三层……不，四层……难怪刀枪不入……”他一个一个部位去观察，当看到蝎子的两个大钳子时，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这是！这个纹章！”

看到这个纹章，乐无异整个人呆了，那人看他忽然呆住，便问：“乐公子？你怎么了？”此时乐无异凭这个纹章，再联想起诸事，终于豁然开朗，随即大叫道：“那……那个什么！我……我太笨了，简直是笨笨笨笨笨！”

三个人都不明白乐无异在说什么，不由发出疑问：“什么？”

乐无异这时冲口而出道：“谢爷……不，谢伯伯……我总算找到你了！”

闻人羽和夏夷则乍闻此语，均大为吃惊，闻人羽道：“无异你说什么？这是……谢大师、谢衣？”夏夷则不由聚焦在那人的身上，目不转睛。

那人问道：“乐公子为何要找谢衣？”

乐无异道：“其实我们都在找您……我，我从小就学偃术……小时候娘亲常说起您……我家还有您留下的偃甲……不，不对，其实我是想说，能不能请您看看我的偃甲？……好像还是不对！……可恶！”

看到乐无异急得胡言乱语的样子，那人微笑道：“莫急莫急，慢慢说来。”

闻人羽道：“你再颠三倒四的，不如我先说？”乐无异立刻道：“可恶，不准抢在我面前，只有这个不行！我先说！”

那人笑道：“哈。乐公子莫急，慢慢说。”

乐无异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最后道：“然后，我们就一起来找您了。啊，对了，团子还给了我一件东西，他说您看了就知道。”便取出那玩意儿，交给那人。

那人接过一看便认得了：“哦，原来是叶海随身之物。”

“叶海……？”

“就是那位‘前团长大人’。他还欠我十斤乌金、二十两连金泥、五十根毕方翎……也难怪躲着不肯见人。”

“啊？……哦……”

“总之，三位所述事由我已大略知悉。可否请三位移步寒舍？”

“好，怎么都好……谢伯伯说了算！”

一行人离开了朗德寨，来到一处湖边，闻人羽问：“谢前辈，这里是……？”

“我居于湖中小岛之上。”

乐无异放眼望去，湖面平静如镜，根本什么也没有见到，便奇怪地问：“什么？可是湖中心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话犹未了，谢衣轻轻一挥手，那湖中心便浮现出一个奇异无比的偃甲大宅，直看得三人张口结舌，乐无异惊叹道：“一、一瞬间就变出房子了？真厉害，不愧是谢伯伯……”

闻人羽则是明白人，她说道：“什么啊……那房子本来就在那儿，只是被幻术遮住了，你看不到而已。”

谢衣道：“我生性爱静，湖中岛上均布有结界。湖中结界会削减外来者灵力，并致使许多法术失效——譬如传送术便会失灵。”

乐无异道：“那就是说，我们只能坐船过去了？可是周围也没有船……”

谢衣一击掌，那巨大的偃甲蝎子就从水底浮出，原来此偃甲蝎子是可以在水中行走的，谢衣道：“我先回去，稍后让水行偃甲来接你们，请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