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两间屋子都朝北，又在一楼，一年四季晒不到太阳。雨天，洗好的衣服晾在过道上；晴天，洗好的衣服拿到墙门外的弄堂里，水泥电线杆之间有晾衣绳拉着，衣服就挂在晾衣绳上。到了腊月，白天用煤炉取暖，外婆把煤炉拎到屋里，放在靠墙处，关紧下面的炉门，水壶放在煤炉上。担心煤气中毒，外婆不会关紧房门，而是半开着。夜里用烫婆子取暖，把煤炉拎到厨房里，关上房门。外婆的烫婆子是铜制的，光滑的表面已经磨得发红，外婆说那是阿太用过的，有好几十年了。次日清晨，外婆会用烫婆子里的水洗脸。

这年寒假，又下雪了。

周六下午，我与弟弟在外婆家吃了午饭，一起回父亲家。我的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父亲用麻绳穿着，叫我周六带弟弟回家，下班他就不用特地来接我们了。

劳动路上积着厚厚的雪，有些还冻上了。

阿姐，我想滑雪。弟弟抬头望着我说。

好，你蹲下来，我拉你。我对弟弟的要求是不会拒绝的，除非我的能力实在完成不了。

弟弟很听话，马上蹲下身，见他的书包拖到雪地上，我走过去把他的书包取下来，斜背在自己身上，我自己的书包也斜背着。我面对着弟弟，双手拉着他的双手，向后倒着走。弟弟会帮我看着前面的路，可是，退着退着，我还是滑倒了。不久我就出汗了，我解下围巾，突然发现可以拿它来当绳子。围巾一端让弟弟拉着，一端抓在我的手里。我转过身抬起头大步朝前走，我拉着弟弟一直滑行到定安路，弟弟的笑声也传了一路。

弟弟三年级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听外婆说拣回一条命。父亲请了一个月的事假，陪着弟弟住院治疗及在家休养，父亲还当起了老师，弟弟没有拉下学业，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数学、语文都得了很好的分数。

弟弟病好后，不再住到外婆家了，父亲也不再去外省出差。我和弟弟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在学校做广播操的时候，还能见到弟弟。弟弟的午餐在学校里吃，学校只有教师食堂，很少让学生搭伙。我真的太羡慕弟弟了，父亲舍得为弟弟花钱。

外婆家里只有我与外婆两个人，我用更多的时间帮外婆做手工活。我钉纽扣的速度比外婆快多了，针脚也越来越整齐。外婆去交货时，街道里的人不停地夸，外婆回家很开心地转告我。

65岁的外婆日见衰老，白发苍苍。

我生日那天，吃着糖汆蛋，嘴里甜甜的，问外婆：你的生日是哪天？

外婆说：过什么生日，我从来不过的，浪费钞票，又老了一岁。

等我长大赚了钱，给你过生日。我对外婆发誓。

外婆笑着说：好的，我等着，希望能活到那一天。

一定能的，外婆能活到100岁。我充满信心地说。

五年级开学没多久，举行了分班考试。为了升学率，学校把两个班的学生按成绩分为快慢班。我分到快班，陈萍、李梅、赵秋、徐小文都在慢班。我暗自庆幸，不用再看她们的白眼了。我恨母亲，她没有给我母爱，死了还让我受辱，真是阴魂不散。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贴在教室黑板上方墙上的红色大字，是所有老师对学生的期望，也是家长对孩子的期望，而我即将离开这里，到更高的学校继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