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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厨房 |
糟粕二字,说的是酿酒后留下了的粮食残渣,和磨豆浆后剩余的豆渣,合称糟粕。糟粕一物,等同于可弃。虽言可弃,但善加利用,一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豆渣营养丰富,可炒可烙可烤,做成甜咸适口的饼。酒糟是不能吃了,但可借其酒香,点化俗物。叫花鸡外裹之泥,若用酒糟和之,烤时香飘十里,醉倒一片。酒糟用黄酒泡开成为香糟酒,氽笋尖氽茭白,便是王世襄先生笔下的糟煨笋尖,读后颊齿生香,不饮而微醺。
糟有酒香,但刚从发酵池里捞出的酒糟却散发出热烘烘的刺鼻酸味。有一年去一个小镇,无意中走进一条巷子,猛地被这个味道一醺,差点背过气去,掩着鼻走过,看见一间作坊里正在酿高粱酒。红色的高粱一铲一铲从巨大的木桶里铲出来,堆在地上,腾腾地冒着白色的蒸气,工人都只穿着红红绿绿的花布内裤,光着上身,全身筋骨毕现,吓得我不轻,赶紧离开了。
都说是杜康酿出的酒,杜康的公子用酒糟又酿出了醋。原来不信,只当是故事,就跟杜康这个人一样都是传说。后来看的东西多了,才知道是真的。用密闭贮藏了几年的酒糟加水发酵,压榨取汁,再加醋种混合、再次发酵,半年后即得香醋。用酒糟酿醋可节约不少粮食。酒糟还可重新发酵酿酒,得到甜度低的干酒。把酒糟拿去喂猪,就太浪费了。
说到善用酒糟,绍兴可算一个。绍兴产黄酒,名扬天下。酒糟之多,酒糟之用,也天下独步。酒糟用酒化开后,再加盐,各种香料熬制,便成为糟卤。用糟卤浸渍的菜肴,称为糟货。糟货二字,写下来不怎么好看,但吃起来,却是香美异常。一到夏季,沪上各家熟食店都会在玻璃窗上贴出糟货上市的广告,主妇们每样买一点,回家就是一道好菜,免于在厨房挥汗如雨之苦。
糟货,所糟的货多为荤食,猪肚,猪舌,猪耳,鸡翅,鸡爪,鸭胗等,所谓的猪下水和鸡鸭什件。夏天吃这些鸡鸭猪肉,本是嫌味重没胃口之极,但入糟卤中浸上两三个钟头,马上去其荤腥,增其酒香,只觉清爽,不觉油腻。荤食之外,也可糟蔬食,毛豆花生,茭白面筋。
一说到吃,就不能不提《红楼梦》。第八回“贾宝玉奇缘识金锁薛宝钗巧合认通灵”中,宝玉去探问宝钗生病,薛姨妈留他吃饭,宝玉因夸前日在东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薛姨妈连忙把自己糟的取了来给他尝。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里,贾母来和孙儿孙女们同乐,饮了一口酒,问那个盘子里是什么东西。众人忙捧了过来,回说是糟鹌鹑。贾母道:“这倒罢了,撕一两点腿子来。”糟鹅糟鹌鹑,都是下酒的好菜。而且贾府是在冬天吃,这和现在我们在夏天吃“糟醉”食物正好相反。贾家薛家都是南京人,饮食上带着南边的习俗。
除了江南,江西也有著名的糟食。湖口酒糟鱼,是赣南客家特色菜之一。万历年间曾被选为贡品。以鄱阳湖所产鲜活草鱼,不去鳞剖开,浸入酒糟中,加些其他配料,密封半个来月就成了,吃的时候可蒸可煮,与酒糟同沸。湖口民谣说:不尝酒糟鱼,不知鱼中鲜。婺源酒糟腊肉,用猪后腿肉,以米酒、茶油、干红辣椒、醋、酒糟等腌制,和别的腊肉相比,另有一种酒糟的独特香气。
江南江西,用的是白糟,福建却用红糟。有红糟肉、红糟鳗、红糟鸡、红糟蛋、红糟泡菜等。红糟是在酒糟里加了红曲米,也写作红麴。又名丹麴、赤麴、红米或福麴,是以蒸熟的米饭接种红麴菌,发酵而成的一种红色米麴。红糟入菜,菜品色艳香浓味醇。红糟也入过诗。陆游曾作《冬夜与溥庵主说川食戏作》诗:未论索饼与饡饭,最爱红糟并缹粥。诗名“川食”,那么四川在宋时也用红糟。另外同是宋朝的庄季裕在《鸡肋编》中记载:江南闽中公私醖酿,皆红麴酒,至秋尽食红糟,蔬菜鱼肉,率以拌和,更不食醋。这位庄先生看见江南闽中的人不吃醋,大概觉得很稀奇,特意写了一笔。
在家也可做糟货,买一瓶糟卤,煮上些想糟之物,汤里放些花椒生姜,炖煮得熟烂,要非常之烂,烂得用筷子一挟就要断开,这样糟粹之后,才软硬适中,取出放凉,倒入可浸没的糟卤,放入冰箱两到三个钟头,就可吃了。糟卤中有盐有香料,不用再加别的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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