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方物篇》系列非虚构散文之《桂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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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流年:方物篇
林馥娜
题记:不可方物在一般理解上,是用以表示一个人无法形容的美,比如“美艳不可方物”,但我这里所说的是一方水土的一方人和事。不管是悲怆之事,还是欢愉之忆,这些人与事互相映衬,在经年累月中焕发出摄人的光彩和时空淘洗出来的别样意味。
桂鸾
桂鸾的名字真是好听,而对这个人的印象,也是从听觉开始的。那时,我还小得不能记得自己是几岁的时候,被一阵尖利又略沙的骂人声从睡梦中惊醒,正睁着朦胧的眼找妈妈,就听到妈妈似乎站在家门口说话的声音“桂鸾,你勿骂伊啦,勿作醒阮妹仔”。我一听便顺势大哭起来,成功吸引了我妈的注意,至于是否真有眼泪掉出来,我就记不起来了。却记得我妈赶紧进来抱起我,一边哄着我一边走到巷口数落说:看看,你骂女儿吵醒了我女儿。
桂鸾和我们家同住在一座“下山虎”老宅的左边巷子里,我家在巷口,她家在巷尾,每天进进出出都从我们眼前经过。站在巷子里骂女儿是她的家常便饭,后来识字后,我想,这个有着桂花香和鸾凤之美的名字配在这样的人身上,真是枉了这好字。
我们家门楼外是一个大灰埕(水泥铺成的大晒场),生产队里的粟啊花生啊,都是在这里晒的,妈妈就和队里的一些女人一起负责晾晒。我和哥姐有时嘴馋了,就赤着脚磨磨蹭蹭地假装经过,趁大人们不注意,用脚趾夹了晒场边的花生,竭力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回走,还自以为是地暗自得意没人发觉。其实只是大人们不说而已,你小脚丫子能夹几颗花生?倒不如睁只眼闭只眼。那时的小孩们,因为物质贫乏,多少都有一些这样那样的“薅社会主义羊毛”的经历。这些经过时光浸洗的记忆,多年后回忆起来无不笼罩着一层怀旧的温情。
那时候,每家用水都必须到灰埕口的水井去挑水,回家储在陶瓷大水缸里,供做饭、洗漱用。洗衣服则是由女人们到井边去洗,每天一大早,各家女人都拿个敞口大木桶往井边一放,把全家人的衣服用水泡在里面,再一件件捞出来洗,一边洗就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别人家的事。这时的井边场面颇为壮观,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夹杂着各种声音——水桶撞击井水的扑通声;搓衣服的唰唰声;女人们的吱喳声;不时夹杂着的嬉笑声——填充着每个流水般的日子。
女人们的圈子也就这么点地方,眼光漫不过灰埕口的大围墙,因而也少不了许多磕磕碰碰。有一天,桂鸾挑水经过我家门口的时候,总是故意把水桶的一侧桶沿一压,水就泼溅到地上,水汪汪的水泥地很快在人来人往的踩踏中脏污不堪,问她缘由,她也不肯承认是有意为之,妈妈也想不出究竟哪里得罪了她,便不理她。直到桂鸾自己按捺不住,终于在晒场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天指地骂了起来:“谁偷了我家的鸡,就发鸡瘟、乌心肝、烂肚肠……”原来她家的鸡不见了,她以为是轮值晒谷的妈妈藏起来了,就处处和妈妈作对。直到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她家的鸡偷吃生产队的粟,被生产队长用竹篓倒扣在谷仓里,故意饿它两天再放出来。如此这般小肚鸡肠的事在桂鸾身上不胜枚举,仿佛戏台下的现实版小丑,倒是给乡村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