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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阴雨没完没了地扯着，被窝有些潮，那些污垢越发乌亮，骂娘声多了起来。大伙儿骂时，宋红亮就歇了。他站在阳台上看对面的房子，看出现在阳台上的老人，孩子，女人，有时候就是看阳台上的植物，总是眼热。他来武汉三年，一直在这个工地上，有名字的，叫百草园小区。先是一期工程，再是二期，马上就要转到三期了。有时候，他在心里盘算这老板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他们住的这栋房子临街，回头准备建一个超市，一直没拆，留下来给工人住，也不光是他们住，他们十几个人只住了两室两厅的房子，本来以前房子还有一个旧席梦思席垫的，李玉村说太软了，睡着腰疼，卖给收废品站，换几盒烟大伙给抽了，这样他们都打地铺。

诈金花玩了两天，都觉得无聊，于是睡觉的睡觉，不想睡觉的分开两伙，一伙人守着一台集资买来的黑白小电视看，一伙人顶把伞出去闲逛混心焦，住处不远就有一排子发廊，玻璃门都贴着一张纸：十元休闲，洗头，捶背，挖耳。里头名堂多了，就像诈金花一样，十元是个底价，按陈三七的话说，没一百块钱下不了地，人到那个场面，钱算个鸡巴。陈三七好那一口，有点上瘾，有钱去没有钱借钱也要去，实在借不到钱，嘴也是不闲的，他有着很好的记忆，拔着指头数自己跟发廊女的过场，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大家伙也喜欢听，黄碟子似的，这无形中给发廊发展了客户。

陈三七跟李玉村说支点钱。李玉村说，支个鸡巴，老板鸡巴毛都没给我一根，我拿啥支你咧？陈三七说，一百块就行了。李玉村从身上摸出二十块给他，他接了，然后看着王二旺笑，兄弟，你借我点儿？王二旺说，钱我倒是有几个，你把前回借的五十还了，我再借你。

陈三七吃吃地笑，再转头问宋红亮借，宋红亮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百块递给他，陈三七的脸一下就活泛了，拉着宋红亮的手说，走，去玩下子，我让人家给你打折。宋红亮说，我不去。陈三七说，女人跟女人不一样的。宋红亮说，不去。陈三七说，带个套套不影响小春生娃的，虽说你上过报纸，也不是名人，哪个能认得你？这句话一说，宋红亮一把夺过钱说，不借你了。陈三七涎着脸说尽好话，宋红亮这才把钞票给他。这回，陈三七啥说也不说，撑个伞跑进雨地……

李玉村骂陈三七裤裆那根条子肯定会烂掉的，王二旺说，你那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李玉村说，你完全可以出去潇洒一下，打牌老赢嘛嘛。王二旺说，出门我爹有交待，我还没个媳妇，还得育种咧。李玉村忽地大笑起来，笑得差点岔气，你怎么跟宋红亮一样啊，又不是插秧，只想着育种的，育种的。

宋红亮不理他，抱着脑袋躺了一会儿，打了伞也出去了。

李玉村说，宋红亮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肯定出去捡塑料瓶子了，一个一毛钱哩，也不想想，下雨嘛人又不渴，哪有瓶子？王二旺说，出门在外都不是想过好日子嘛。李玉村说，宋红亮就是有个心病，苗小春不开怀，他过年都不敢回去，怕他爹骂。王二旺说，你怎么跟个娘们一样的啊，唠里巴叨的。李玉村说，闲着没事嘛。王二旺说，闲着没事，我们弄几根钢筋买了吧？李玉村说，那可不敢，老板晓得了要揭一层皮的。王二旺笑起来，你前天还弄了一回的。李玉村立马从口袋掏烟，抽了一根给他，想了想连盒子一起递给他，交心似的说，做啥都要小心啊。王二旺笑了起来说，其实在工地拿点东西不算偷的，偷工减料那才叫偷哩。李玉村死鱼一样的看着他说，二旺，你可惜了，你该到安管局当局长的。王二旺朝后一仰，啥话也不说。

李玉村坐了一会儿走了，媳妇打电话说下水道堵了。

王二旺伸手作手枪样子，啪，啪，啪，朝着李玉村背影连开三枪，无声地笑了。他爬起来，想着到街上看看女人，他喜欢看城里的女人，慢腾腾地走着，脚顺地摸。他不喜欢她们傲里巴叽的样子，好像谁欠她二两油似的。不像在老家，赶集时，在路上总会遇到一些陌生女人，她们都好说话，说说家里的牲口啦庄稼啦，再难走的山路，有个女人同路，走起来都有劲儿。

刚出工地，王二旺就看见宋红亮呆头呆脑站在街边，走过去问他，想啥呢？宋红亮说，晓得下这么久的雨，该回去一趟的。王二旺嘿嘿地笑，宋红亮说，不是的，咱们那边又没下雨，地里总有活儿做的。

王二旺说，那你回一趟。 宋红亮说，再等几天，等开资。说着说着，宋红亮的脚步挪动了，他朝江边走。王二旺跟他走。

那个老头子还在那里，每次都能看到，老头在一个排污口下网，总能网些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他们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宋红亮说，下半年回去想盖楼，怎么盖我都想好了，小春喜欢城里的楼房。王二旺说，盖楼也方便，村子通车了嘛。宋红亮说，到时候要是钱不凑手，你帮一把？王二旺说，三五千块我倒是有。

宋红亮笑笑，王二旺笑笑。差点下漏了的天，开了一缝，太阳光软弱地露了出来。

宋红亮说，我想洗个热水澡，身上像腻巴巴的。王二旺说，那你去，我才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