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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门紧闭着，陈水果有钥匙，她依然是第一个来上班的，只是两天没有人气，那种说不清的宿夜味儿扑面而来，她开窗。将手指伸进打卡机，听它说一声谢谢。经过前台时，看着刚刚放在那些信，突然冲上去拿起写给李自荣的那封来使劲地再三地摔，结果摔烂了信皮，三张纸给她摔了出来，她吃了一惊，等她捡那三张纸看见其中一幅图片，就不仅仅是吃惊了，而是震惊。

问题是，如何将这些纸放进信封并且没有破绽？如果不弄好，这些纸再次滑出来，这将是一个大事件。虽然，她恨李自荣，但是还没有到要毁他的份儿上。

事不宜迟，赶在第二个同事到来之前，像是一条狗蹿到自己的格子间，嗖的一下拉开手提包，将信放进了提包的夹层，嗖的再拉上。这匪夷所思的举动，一刹那就完成了，来不及吃惊，抬头看挂见转角的摄像头，还好，镜头对着走廊那边。

接着，第二个同事来了，再然后是第三第四个，接下来差不多是鱼贯而入了。像所有周一早晨的办公室一样，八卦传奇食物这些话题经久不衰，但在这个早晨，陈水果一言不发。

前排的丁振敲敲挡板说，奇了怪了，水果今天怎么不开言？他这一提醒，大家都觉着异常，被誉为公司开心果的陈水果不八卦还像话吗？其中有位大姐说，涂圆圆不在，水果没有对手啦。于是，注意力转到涂圆圆免费欧洲十五日游的事情上去了，脸上都有羡慕之色。

陈水果笑了笑说，那我们等圆圆回来，使劲跟她握手，也像是握了一把异域风情。

丁振笑说，水果，你这属于一切人的，好好工作，说不定塔尖儿拿出那只万宝龙金笔一挥，下一个就是你……

陈水果白他一眼说，万宝龙怎么了，人家德国老师用来改作业的，跟咱们这儿圆珠笔似的。大家哄地笑了，不笑到一半，都收住了。

因为李自荣来了，也就是塔尖儿来了。这是有典故的，有一回喝酒，陈水果说，一个单位再小，哪怕只有三个人，都是个金字塔，俺们都是垫背的。她看着李自荣说，李总是塔尖儿。

李自荣大乐，夸水果长得像个励志篇，是个男人，都在想同样一个问题，你这属于一切人的，怎么才能成为我的？

这个夸赞十分有创意，于是大家都像记绰号一样记住了“塔尖儿”，记住了“你这属于一切人的”。

李自荣目不斜视地来了，一言不发扎进了办公室，这稍稍有些反常，大家沉默下来。如果老板表情如丧考妣，那员工就不能造次，只能做节哀顺便的样子，如同歌里唱的，幸福着你的幸福，悲伤着你的悲伤。

陈水果坐在格子间里，像是坐在水波荡漾的莲叶之上。如果说上周五，李自荣那句闭着眼睛换上衣服的话她恶心，那么早晨无意看到的这封信，已让她对他恶心感觉上升到仇恨。他把她当成什么了？替代品？

她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接着又是一句。这一天，她时不时盯着提包，想像其中的故事，过得又激愤又恍惚，捱到5点，她听见李自荣喊她说，来一下。她无法不去他的办公室。

李自荣给她递一支烟，她摇头说嗓子痛，他自个儿点了，抽了一口，看着她笑了说，有朋友送了件礼物给他，可他又用不上。说着，递过来一个包得严实的袋子。她没接，他递到她怀里。她朝回推，他再递，一推一递，差不多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低声说，别推拉了，多不好看。

这般，她只好捧着那个袋子出来了，她努力地让表情松驰下来，那刻她像捧了骨灰盒。她知道，许多双眼睛都看着她，她不想让人看出任何意外。

刚坐下，看见李自荣正儿八经地走了，大家一下感觉轻松了，像是冬眠动物等到了春风忽然醒了过来。

丁振转过身说，果然塔尖儿奖赏了你啊。陈水果瞪他一眼说，日本有种猴子叫三不猿，知道不？他摇头，她说，不看，不说，不听。他咧着嘴笑了说，我不如猴子。她也笑了一下，我也不如。

丁振转过身，她看见MSN闪了起来。丁振说，记得王尔德说过，摆脱诱惑的唯一方法就是屈服于诱惑。她打了一个问号过去，丁振说，我就是想着和你一起吃饭。她的嘴角有笑意说，你这是抒情？丁振说，不是，油然而生。她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丁振说，那肯定不是好草。她说，找死的兔子。他没有接话。

下班了，围着打卡机，他们或把食指，或者把中指放给这个小玩意儿确认，要么说，谢谢。要么说，对不起，请重新放进手指。

陈水果和丁振站在电梯口，等了两趟之后，陈水果说，要不，我们走楼梯吧？说着朝台阶走了过去。丁振跟了过来，不过，他走在后面，始终隔了三个台阶。她还想着，也许他会追上来，拉一下手的。这一年来，她和他若即若离，其实，在她心里他是选择之一，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