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写这个小说一点准备都没有,本来春节是准备写《风水宝地》、《煎豆腐》、《来电》这三个小说的,不想,倒是写了这么一个小说。我现在很讨厌自己写这样的小说,写这样的小说必然要对这样的生活伤感地梳理,我讨厌这种梳理,这样的生活我已经面对得太多了,太多了,多得伤心,甚至于恐惧。我要让我的小说温暖起来,即便我面对的生活是冰冷的。可是,写《寒夜》时,我仍然没有做到。
母亲于去年7月仙逝,今年来拜年的亲戚会很多,早早地我从腊月二十九就回到老家,到正月初四才回到城里,也就是在初三,高头村的表哥来拜年,在晒太阳的时候说起,他三弟死了。三表哥死了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去。这门亲戚是远亲,除了四表哥,其他表兄弟间并不走动,我说的不走动指的是出人情,比如,他死了,我们也不要去。表哥只有五十二,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四表哥说,他是冻死的(小说里对那间冰屋的描写,对求洪与表嫂、村长等的描述,都与表哥的真实死亡有关),这句话当时就深深地刺痛了我,痛得我卑鄙追问,所有的追问都在想我要写这个小说。
今天二弟又从老家下来,说起三表哥的死时,他又说了一些。三表哥的瘫痪是二次事故造成的:十几年前,他在城里一个工业区砌石脚时,摔了一跤,摔断了一条腿,老板还不错,让他去县医院治疗,说医药费他全出。三表哥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星期,就出来了,说是不能抽烟,不能喝酒,跟死了一样难受。因为脚还没有完全好利落,老板说让他在家里养一段时间。这一养,表哥就再也没有把脚养好,落了个残疾。三年前,他为他的一个亲戚去打栗子,我们那边很多栗树没有进行过嫁接,很高大,他从树上摔了下来,这次是彻底摔成了瘫痪,躺要了床上。
表哥的坟在村口的公墓里,那原是一个学校的旧址,学校倒塌了,村里修了公墓(小说《风水宝地》就是因为这儿想写的),听说修公墓有段时间是一种任务,乡里县里有钱下拨,可是钱又不太多,如果去修一座真正的公墓,这钱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村里相中了这块地方。这那像公墓呀,不说规模小,它只有八孔坟;一孔还不知什么原因,修得很大,我看了一下朝向,这孔坟应该是最好的。不过,还多亏了它,表哥才不至于在这场五十年一遇的大雪中,没有地方入土。二弟说,表哥出殡时,骨灰盒是他儿子捧出去的。这在我们乡村的丧葬习俗中是无法想像的,是简陋到了极点,我听着二弟的话,思绪远远地回到了从三表哥家到公墓的那段路上,仿佛看见零落的丧葬队护,以及他儿子捧着骨灰走路的神情,或许他有泪,或许他没有泪,他只是一个上小学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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