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流泪，

但我的眼角湿润。

一

母亲的身体又不行了，她自己的感觉是与四年前的病差不多，整夜口渴，身体乏力。然而母亲一直坚持着，不让我们知道，这二天实在坚持不住了，躺倒在床上。母亲身体不适有一阵子了，父亲让她来城里看看，母亲说不医了，年纪有六十多了，医它做什么呢！志祥刚买过房子，欠着债，国锋老婆也还没有落当呢！

是二弟打电话来告诉我这些的。说父亲、大姐、与我妻子都劝过母亲了，让她来城里医院看看，她就是不肯去。要我打电话劝劝母亲。父亲接着电话，我让母亲听听我的声音，父亲叫了很长时间母亲才来接。母亲的声音里明显地有压制着的哭泣声。母亲仍然坚持说六十多了，医不医关系不大的，勿不会死的，过几天会好的，要我放心。劝说很长时间，母亲就是不同意去医院看病，我只好说，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只好从北京赶回来。母亲说，你回来我更不去，你不要回来。我耐心地在电话里说，即使是跟四年前的病一样，钱也不会很多，岳燕姐的病跟你是一样的，她去杭州医了，才化了八百多块钱，这你也是知道的。再说了，即使钱跟上次一样多，你也要去。现在还能走，你不肯去，想替我们省钱，如果你躺在床上不会走了，我们抬也要把你抬去的呀。我们不可能不医自己母亲的病。 到那时候只会化更多的钱。母亲说，这几天不去，过几天吧。母亲被说动了，其实母亲一直就知道这道理，只是她想熬过去。

我打电话给二弟，让她把母亲去接下来，先去县医院查查。第二天下午结果出来了，T3T4参考值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抗甲状腺素高出十几倍。化验室的医生说，情况很不好，让第二天去泌尿科再查。化验单上临床诊断写着：甲亢。有着第一次的教训，我们不想在县医院再停留一分钟。我让二弟去客运中心买好第二天最早的车票，叫妻子去取好钱，第二天就去杭州。

晚上给吕肖锋打了个电话，说我母亲的甲亢复发了。他说不太可能的。我把县医院的检查结果报给他听，他说瞎扯，这明明是甲低吗，怎么说成是甲亢呢！根本不要去杭州，我给你开点药，吃着就没事了。

这个消息可是让我们又气又笑。

父母是极不愿意上医院的。我的父亲曾经患食道糜烂，直到吃不下饭，才去买了几粒药吃吃。母亲早年曾得急性甲肝，直到要抬着去医院。

确诊母亲是甲亢，前后查了二年多。

在需要不停劳作的岁月风雨里，农家人的头痛冷热是家常便饭，所以，母亲开始感觉身体乏力时，并没有当回事，每天早晨在头昏脑胀中醒来，做好早饭等父亲起来吃。父亲的心里多着安排不开的活计，眼里便不免少了母亲的一脸倦容。仍然，父亲把活计安排得满满当当，母亲默默地跟着父亲上山落田。倒是邻居们不时地提醒父亲，说母亲走路都不对头了呢！父亲询问母亲时，母亲总是说生活做得太累之故。直到母亲累得躺下了，父亲打电话来，让我们回家看看母亲，我们才知道我们的母亲竟然病了。躺在床上的母亲挤着一脸笑容说，你们归来做什么，做得太累了，歇几天便会好起来的。我们让母亲去医院看看，一定是得了什么病了。母亲不肯。大姐流着泪说，妈，你再不去是我们妈也没得叫了。母亲总算勉勉强强地来了城里。查来查去，还真的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农村里的人一般是做得累了，胃病可能性大些，让我们去查查胃方面的病情。一查有轻微的浅表性胃炎。我们如释负重，配了点治胃炎的药，就让母亲回家了。

过后的日子里，打电话回去问候，或是回家看望，母亲的精神确实是好了许多。约过了半年，母亲再次去了医院，因为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听父亲说，母亲早上起来做饭时，不得不在床上坐半来个小时间才能爬下床。因为母亲曾得过甲肝，我们怀疑母亲的肝是不是有问题，所以，做了肝功等有关肝的许多化验，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医生建议多休息，营养吃得好点，应该会没有什么事的。母亲回家了，我们不时地卖点营养品回家去给母亲吃。吃了段时间，母亲的身体又好了些，便把营养品让父亲吃，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吃点了。

时好时坏地，日子慢慢过去了将近二年，母亲的身体越来越消瘦，眼眶深陷。有一天夜里，父亲听见母亲偷偷地在哭。在父亲的追问下，母亲说，肚子里有个硬块，而且每天夜里口干渴得睡不着。吃饭总是吃不饱。说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在我有限的医学常识里，母亲不明病因的消瘦，马上想到了癌症。

我惊出一身冷汗。

母亲在县医院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内科吕敏医生接的诊，她问着我母亲并时的一些生活起居，过往病史。坐着的母亲不时地把头趴在桌子上，先是医生问一句抬一下头回答，问一句抬一下头回答，后来坚特不住，趴着回答着。母亲因因凹陷下去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神落进我的眼里，母亲就是给累趴的呀！岁月的年轮就是母亲的病史！在母亲去取尿样的时候，我小心地问吕医生，我母亲会不会癌症？她说不可能的，应该是甲亢，吃药的时间会长一些。我说大概要吃多长，她说一般是一到二年吧。检查的结果真是甲亢。吕医生自信地开完药，又接待了下一会病人，她是专家门诊，很忙的。我追问了几句能消去我内心疑惑的话，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出到门口，对母亲说总算确诊了，吃完吕医生开的药再下来，虽说要吃药时间长了些，但钱不多。母亲高兴地说，只要会治好，这点钱到也不多。

我们等待母亲康复的日子。然而，等来的却是生离死别般的抢救。

那天我在千岛湖的一条船上接到大姐打来的电话，说母亲身体发软，高烧不退，话也说不出来了，推着没有反应了。怎么办？怎么办？快送医院呀！我在电话里大声地叫了起来，我的客人都吃惊地看着我问，怎么啦？家里有事。我喃喃地说，没事，没事，不过是母亲身体有些不适。大姐哭了，哭着说，能不能找个医院里的熟人，妈的病是真的很危险了呀！我打电话给陈利均，陈利均说，你慢慢归来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像对自己的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