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父母年迈 |
和我一起走进屋,父亲放下手中的扁担和编织袋,坐在沙发上,似乎他在掩饰着什么?我打亮着父亲,一身蓝卡其布中山装,旧得发红了,母亲那缝得平整细密的布钉是那么的熟悉。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极少穿新衣裳,甚至于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这身穿着是最熟悉常见的。头发和衣服上积满了灰尘,那是因为从老家进城有好几十里地,一路颠簸所致。噢,我发现父亲的袖口露出了一个破洞,似乎就是为这个破洞父亲在掩饰着。这肯定是父亲早上又上山做早生活了。不小心被树枝挂破,母亲来不及补了。
儿时父母的教诲又满上来。在小时候他们总说:家里穷,懂事点,衣裳破了补补就好了,穿着只要不破、干净,谁会来说你。母亲的针线活是全村有名气的。我们稍大了母亲又说:你们五姐妹现在大了,村里别人家的小孩穿得破破烂烂的,你们是没有穿过的。加个袋去个兜,母亲一双巧手缝合了一个羞涩的时代,使我们童年的心灵留下的不完全是沧桑。那时,甚至连我的顽皮也成了错误,母亲的严厉总随之而来。而父亲总显得慈爱和博大,给我讲述走南创北的故事,这些故事许多成了我后来为人处世的准则,到大,父亲连一巴掌都没有揍过我。
父亲老了,还有家里的母亲。我母亲那种逝去了的严厉,从父亲裤子上的布钉是看不出来的,但母亲确实也老了,老在对我们姐弟的严厉里,沉醉于对一双巧手的自豪里老去了。父亲也同样,孩子们已经成家立业了,都很有出息。每次进城来,在父亲的眼中,走在街上满眼望去的高楼大厦是一种渺远的仙境,梦幻般地自己走在其间,他不会奢望这些,这些不属于自己,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然而这些当中居然也有了跟自己有关,他的孩子就住在中间,自己希望过的种子,结在了渺远的仙境中。因此,走在这街上,他没有乡下人来到城里的恐惧,那种卑弓怯步,至少在心中坦荡得很,这儿不完全属于别人。
看着父亲,我思索着一个问题,我该为老了的父亲和母亲做些什么呢?在和我一样千千万万城市人的眼中看来,父亲那灰白的头发,那满身的灰尘是受不了的。愚昧、麻木、自私、贫穷、贪婪都成了他们的形象。因为这是我的父亲,我知道,他们是善良的,淳朴憨厚;这些千千万万的父亲,属于他们的世界是灰暗的农村,沉重的农活以及艰辛的生活,正是从他们的血液里诞生了我们的生命。就像是我们生命中的绿叶素,他们是离阳光最近的人。
父亲对我说,小娘舅去了。小娘舅得的心脏病,一发作就喘得难受,必须挂氧气才能好受一些,每次发作不过就在医院里住几天,但医药费总得要三四千块。最后活着的两个月,是用他儿子活着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无法喘过气来的债务挽留下来的。儿子说:看着父亲眼里的泪花,除了心酸就无法去想象以后的艰辛。属于年轻的轻松被这泪花代替了,或许这就是生活中的成熟过程。对于每一个人成长,这是无法躲避的过程,“父亲”这两个字就这样称呼!
我的父亲走在街上,向我走来,我是父亲的影子,父亲是我的镜子。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父亲,他用力地推搡着说我有,姐弟五人也不能单亏了你。在父亲的心目中,瞻养是一种公平。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瞻养是一个对老人来说非常敏感的话题。他说:我现在还能做,等我做不动了时,我和你妈自然要你们养的,何妨你们有三兄弟呢。这一百元钱他不能接受。然而,我好几次听父亲无意中提及村里谁谁有福气,六十几就好吃儿孙饭了,而末尾总加上句他是不会这样的,做人做人总要做呀!做得动总要做的。其实父亲也很想安度晚年了,毕竟年近七十了,可他还想做几年,除了一时放不下劳累了一辈子的身子骨,他知道他的孩子们住城里开销挺大的,自己还能做,应该多做几年,再说了,他的心目中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孩子有出息,钱多用几个少用几个他不在乎,他需要的是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了,受到别人赞美的心境!可我们呢?掏出这一百元钱,好像证明他的儿子在挣钱,混得不错,在尽孝心。用父亲给予的精神去奋斗,从农村向城市的过程中他是一个平庸的人,但在父亲的心目中,这就是一道光环,他现在只能让这道光环发光,他觉得他父亲给予的那些精神用完用光了,但他不愿意再充电,从心底里他已经彻底地要疏远那片养育他的血地,因为那是一种苦难的过程。甚至他在担心父亲真正老了的时候,他是否真能担得起瞻养的义务。习惯了城市生活,化钱总是大手大脚,更多时虚荣使他化去并不多的钱,这种被称为豪爽和大方的称讳成了一个套子,他的儿子活在里面。对父亲就那么一点瞻养费也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于生命他是一位透支者,先是透支了父爱,后来是透支了自己。
因此,他在问自己,当他把一百元钱掏出的时候他在问,一颗心还是善良的吗?他还有孝心吗?有回答是肯定的:有,但这个世界让他累。
父亲走在街上,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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