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拒绝接纳

——长篇小说《孜孜不倦刁德三》第4章

童牧野

人的福气之大，莫过于要被死神接纳时，又暂被死神拒绝接纳。

先说远的。美国缅因州，1999年6月19日下午。恐怖小说家斯蒂芬.金，出门散步，在公路旁的小树林小便。一位曾违规肇事十几次的肇事司机布赖恩.史密斯（42岁）开车失控飞离公路，高速撞飞斯蒂芬.金。

斯蒂芬.金后来写道：“当我能再站着小便，已是两个月后的事了。我的头上有道很深的伤口，因为撞到史密斯的挡风玻璃。如果撞到挡风玻璃旁的钢条，我可能不是命丧黄泉就是终身瘫痪。撞击后，头部如果碰到地面上的碎石，我可能不是一命呜呼就是变成植物人。但是我没有。我被车撞到后，腾空飞了14英尺（刁德三注：要感谢肇事司机开车够快且来不及刹车），落地时正好避开了碎石地。浑身复杂性骨折。光是脊椎骨8处碎裂，肋骨断了4根，腿断成9截，肺破了……经历5个回合的外科大手术。医生在身上敲进大量大小钢钉，穿过固定器。每隔3天，护士打开那些钢钉，用刷子沾药水刷着消毒……”

美国医生很厉害，几个月后，把他修复得外表上看不出有啥残疾。此后再写恐怖小说，数量、质量上都更上一层楼。

真正的恐怖，鬼使神差地回到肇事者身上。肇事者被判半年有期徒刑、吊销驾照一年。刑满出狱，恢复驾照资格后不久，2000年11月突然死亡（终年43岁）。

而被死神拒绝接纳、今年2008年61岁的斯蒂芬.金，每年出版2部长篇小说新著，畅销全球。他珍惜生命，更注意安全，越活越滋润，后福不浅。

再说近的。中国，今年2008年。

参见2008年5月17日童牧野博客上的《童牧野按语970李西闽获救》：“定居上海、写恐怖小说的中国作家李西闽，与本博互相链接。为他身陷四川灾区废墟绝境中三天三夜多（76小时）而终于获救，本博默颂天恩。2007年6月8日我曾给他的博客留言如下：李西闽，您好！惠赠的《崩溃》签名本收到，很喜爱，非常感谢……”

事隔一年，到了2008年6月，轮到我刁德三为李西闽庆幸而撰文本章，庆幸李西闽的必有后福。

话说李西闽醒着时，他没有料到：他的朋友邀请他住到四川省彭州龙门山镇的鑫海山庄，边休养，边采风，边写作，结果让他遭遇四川特大地震。那山庄，尚未正式营业。河边悬崖上的整幢楼房，只有李西闽一人独住。2008年5月12日下午，地震发生时，他正在用电脑写作。瞬间墙倒、天花板坍塌。他被一种无形的推力，瞬间推倒在书柜旁。

据他自己后来（2008年5月16日）回忆：

“楼就塌了，东西全部压下来，压在柜子顶上，把我的脖子压住了，动不了，头也动不了了。左手被压住了，动不了，右手可以动，但是什么都拿不到。我就被卡在里面，手脚都动不了，想喝尿都喝不到。房间里有箱新买的牛奶。在厨房里，是早餐奶，喝不到。左手一直被压着，所以现在整个左边都是麻的，左半身不能动。右手都压烂了，到处都是血。有个硬块块一直顶着我的头，流了好多血，流在我的眼睛里。想擦都擦不了，手动不了。后来解放军都觉得很吃惊，说流了那么多血还没死，简直是奇迹……”

奇迹，奇还奇在李西闽虽然没有预感到地震，却预感到死亡向他迎面扑来。

他被埋地震废墟之前的最后一篇博文，是2008年4月29日8:32:27上传到博客的，那时离地震还有13天。标题却是《死亡其实是那么的真实》。摘要如下，令人震撼：

“我在黑暗中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刁德三注：这正是13天后被埋地震废墟的真实情景）。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只是听到一种细微而且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李西闽，你已经死了。’我怎么死了？我清醒地感觉到我还活着，自己的思维还是那么的灵敏，只是我浑身不能动弹，整个身体像是被捆住了（刁德三注：不是捆住了，是压住了，眼睛看不清，那是太阳穴破了，血流进眼睛）。

“是谁在和我开玩笑（刁德三注：不是死神，是人间的活人，把8.0级地震一度说成7.8级的地震局的部分同胞，还有豆腐渣施工队的部分同胞）？我眼前有了光亮，那是惨白的光亮（刁德三注：三天三夜后的获救情景）。我想爬起来，可我的身体还是动弹不得。突然，房间里一下子涌进来很多人。他们中有一些模糊的面孔（刁德三注：亲人解放军，救命恩人哪）。

“有两个穿着白麻布的蒙面人（刁德三注：穿白大褂、戴白口罩的白衣天使）走到我的床前，抬起了我。其中一个人说：‘这尸体好沉呀！’这时，我才明白过来，是我死了。我大声地喊叫：‘我没有死，我没有死，你们要把我抬到哪里去……’没有人能够听到我的话。我被抬到了屋外，那里放着一口黑漆棺材。我被那两个人放进了棺材，我听到有人说：‘可惜呀，年纪轻轻就死了！’这些人怎么如此荒诞，我没有死，我怎么会死呢！尽管我身体无法动弹，但是我的思维还是那么的清晰，人死了怎么可能还有思维呢？我还能够喊叫，可这些人怎么都像聋了一样，听不到我说话了呢（刁德三注：三天三夜每隔几小时呼喊救命，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不，天灵了，来空军了。地应了，此后还有无数次余震）？

“我看到一个人走到棺材面前，她低头看着我，脸仿佛离我很近，我却看到她的脸白茫茫一片，她轻轻地对我说：‘你一路好走……’然后，她的一滴泪水掉到了我的脸上，我还感觉到了泪水的温热（刁德三注：正是这滴来自另一世界的神秘泪水，使他76小时滴水未进仍未脱水致命）。她是谁？不知道。我眼前一黑，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听到了钉棺材板的声音，我突然身体能动了，可我的挣扎和喊叫无济于事，谁也感觉不到我还活着，钉棺材的声音还在沉闷地响着（刁德三注：那不是钉棺材，那是解放军空军部队的救援人员把压在上方的天花板、断墙，齐心协力地搬开）……

“那一刻，我真正的绝望了，我有种被活埋的感觉。我难道真的死了？我的挣扎和呼喊是我的魂魄在做最后的努力？我在冰冷的黑暗中大嚎起来，我不相信我还会嚎叫，我相信我的嚎声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眷恋，这个世界上还有我深爱的人，还有我未写完的书稿（刁德三注：天降大任让你写恐怖小说，你得亲历绝望之恐怖。天降大任让童牧野写温馨小说，他得亲历远离地震之温馨）……

“可一切刹那间和我隔绝了，我的身体在往下沉，在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缓缓下沉，离现实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醒过来，浑身被冷汗湿透了。死亡其实就是那么真实，随时可以触摸得到。活着才是最大的恐惧（刁德三注：错！活着直面惨死才是恐惧，活着直面安详那是幸福），因为你要面对许多你不想面对的丑恶以及复杂的人心，还有突如其来的灾难（刁德三注：想逃避喧嚣都市的复杂吗？想把古朴的山乡当成单纯的世外仙境吗？却靠近了凶恶无比、撕人心裂人肺的地质断裂带）……”

多年后，人们会越来越明白，老天爷让斯蒂芬.金亲历车祸，让李西闽亲历地震废墟（死神提前迎面真诚寒暄，最终让人惊喜地极友善地拒绝接纳），让童牧野、刁德三亲历中国股市的特大、特长股灾（全国股民、全国机构的股市财富被烟飞灰灭之巨，将不亚于历次震灾、洪灾的……），让温总理多次亲赴灾区体察真情（否则某些地方部门欺上瞒下，往少瞒报死亡人数，废墟不去赶紧挖，废墟下的尸体就只是“失踪”），都有极其深邃的历史远虑。

认为人生只有一次的无神论者，觉得代价之大，惨不忍睹。

然而认为人生可有无数次的老天爷，其脉搏撼地的天心，不是一般常见的人心啊……

word02479.4《死神拒绝接纳——长篇小说〈孜孜不倦刁德三〉第4章》童牧野作于2008年6月6日。发表在：《金融投资报》2008年6月7日3672期9页。《后现代派小说家童牧野》博客2008年6月8日《童牧野小说217死神拒绝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