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斑

1993年9月21日 星期二 12：00 附中女生公寓406室

今天是开学典礼后的第一天，早上轰轰烈烈的在院校领导的带领下参观了整个舞蹈界传说的北京舞蹈学院，看到了明亮的练功房和一排排嫩黄色的把杆，上面有些已经刻上了毕业不知去向人们的名字。这里的人仿佛都是跳舞出身，他们讲话时便是一场手舞足蹈的演出，搞不清楚他们是在训话还是在舞蹈。中午休息，我坐在父母临别时铺好的床褥上好像很是兴奋，其实并不知道这是一个严酷旅程的开始，从那一刻起我就要不停的奔跑。

这个民族舞专业的六年班里，共有三十女孩，分两个班，最大的一个十六岁和我同住在七个人的房间里，我们都叫她姐。开课以后她被选为我们女班的班长，负责关键的时候老师到来点查人数和责骂。

    说实话，其实今年二月份我刚刚过完九岁的生日，而户口本上的年龄是母亲托人改写的，由属鼠变成了属猪，长了一岁。考进舞院的情形虽然刚刚过去一些时候，但却已经模糊的淡忘了，只知道有一个个老师不停的拿小软尺量你的胳膊、上身和腿的比例，不停的传号让你一个人进到十几个大人盯着的房间里跳舞，然后轮流搬抬你的左腿、右臂，叫你做弹跳等等。经过一番观察，终于被一个老师从落选的队伍里领到入选的横排中，站在最边上，当时疑心是否差点被舞蹈拒之门外，那里的女孩都高过一米三六的我。我的腿比上身长八，算是一个短腿姑娘，另外的各地女孩有长十五到二十二的不等，都是些苗条的种子。可是我裸露出来的肘、膝盖、脚面的局部没有她们的粗糙和色重，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格外显眼，仿佛用灰色画笔特意涂过。

   后来大家生活在一起才知道，那些有颜色的皮肤大多是长在已经练过几年功夫的人身上，她告诉我将来的某一天你也会无形中拥有，那神情好像略带一丝自豪或者叫做炫耀，这个女孩比我大三岁，她管这样的肌肤叫色斑。

木刺

1993年9月26日 星期日 08：00附中女生公寓406室

第一个开学的独自周末，没有家里洗衣机轰轰的转动和喇叭里广播的新闻，也听不见父母低声的聊天。阳光还算灿烂，只是从众人继续呼噜的鼾声中，透过窗帘投射给住在下铺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离家出来的星期天会起得如此早，也许心里有些不踏实，坐在暖融融的炕上腿上垫着枕头书写。

北京的水据说是来自地下，因此一年四季会冰凉透彻，晨时洗过脸便完全的清醒。妈妈在临别的时候告诉我，洗手、洗衣时要戴上胶皮手套，水温会刺激皮肤，刺激关节，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年纪尚轻体会不到叮咛背后的苦心，一直在保温箱里的生活自此结束，所有衣物当然要亲力亲为。尤其被提醒不要在练功之后，大汗淋漓的情况下用凉水洗脸。而我经常看见高班的姐姐们赤身裸体走在宿舍楼道里，同时用水管里刺骨的液体冲洗自己，简直惊呆加佩服。

一直坐着感觉从上腰到大腿好像有个地方很不舒服，站起来用手仔细的搜索，发现一颗木刺。这个东西是学校练功房地板的产物，我们每天要光着腿，只穿一双小袜子坐在地板上和大地亲密接触，勾绷脚、横叉、地面环动等舞蹈基础训练都会不遗余力的刮起木地板上的刺，紧接着就无声的落进皮肉里。所以课后大家经常相互合作着用针挑出刺，然后留下红肿的一小片，这也是女孩子经常抱怨的话题。如果父母在身边肯定还要点上什么双氧水或者碘酒一类消毒的东西，他们会说千万别感染，然而现在在我看来这只是舞蹈磨炼意志的一小部分，用不着大惊小怪，现在只好等姐姐们睡醒之后帮我“挑刺”。没错，小镜子告诉我那里的确有一颗饱满的黑色木刺，在大腿后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