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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用比较长的篇幅讲三姑奶奶的故事。
在牛车交通的时代,三姑奶奶嫁到了离娘家三十华里远的沛县魏庙,其遥远程度与我太爷爷(爷爷的父亲)的名声传播范围相吻合。当年我太爷爷在本地是个实力人物,庄子里有几顷旱地,微山湖里还有十几顷湖地,每年能收四十大车粮食。粮食就是实力,太爷爷又是个喜欢问事的人,铜山县北半片二三十个村子里,谁家有事都得找他来问事,当时我家里有三进院子,最里面是一座二层土楼,家里有两棵枪,有一个河东(大运河以东)来的刘正名给我家看家护院。这样的阵势,在农耕了数百年的小黄家庄是前无古人的。
有一回我太爷爷问事问到三十里外的魏庙,喝酒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说媒的,说媒的说魏庙某村有一户姓黄的,也是个大户,家里有几顷地,只有一个独生子,看你们家的三姑娘合适不合适。我太爷爷当时应该是喝多了,只记得这家人有几顷地,也没好好打听打听这个男人怎么样,就满口答应了。我三姑奶奶的命运就被这一顿酒给确定下来了。
据说我三姑奶奶为孩的时候(少女时期)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大闺女,长得又好看,双眼叠皮,两个大辫子又黑又粗,跟李春波的小芳有一拚。太爷爷定了亲事之后,找了一个魏庙的熟人到黄家去打听媒(探听准女媚的真实情况),谁知道这个受托之人是黄家的亲戚,打听的结果当然是好上加好。三姑奶奶就这么嫁过去了。
嫁过去之后才发现大事不好,拜了堂入了洞房,三姑奶奶把红盖头一掀,才发现站在自己脸前头的自己的外人(丈夫)是个憨子(弱智)。也是老天爷的报应,三姑奶奶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非得让她给一个憨子过一辈子。
接下来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三姑奶奶坚决不同意与这个陌生的憨男人同床,坚守了三天不圆房,因为碍着我太爷爷的面子,可能也怕我太爷爷生气报复,黄家虽然生气,却也没敢来硬的,虽然嘴里骂骂咧咧,到底还没敢强按牛头硬喝水。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脱衣服,三姑奶奶勉强守住自己的女儿身金。这期间整个魏庙都知道黄憨子娶了个不愿意跟他睡觉的新媳妇。
三天之后回门(回娘家),三姑奶奶搂着她娘(我太奶奶)哭得死去活来,认死也不回去了。我太爷爷的规矩大,这门亲事又是他作主定的,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思来想去,觉得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当时我三姑奶奶可能没有明确告诉自己的亲爹;我还是干干净净的黄花闺女),再怎么着也不能不认这门亲事。太爷爷心肠一硬,把哭得眼泪都干了的三姑奶奶撵出家门:你死也得给我死在黄家门里!
这时候来接三姑奶奶回婆家的几个黄家老娘们早就准备好了,半拉半拽,把已经气疯了的三姑奶奶抬上大车(牛车),身上捂两床棉被,赶大车的一扬鞭子,两头老牛缓慢地迈开步伐,我三姑奶奶漫长而苦难的一生正式开始了。
第二次回到婆家,三姑奶奶再想采用刚刚嫁过来时的斗争策略已经不可能了,虽然憨男人还是那样沉默无语哀而不怨,但婆婆已经不怕得罪这个坚决不愿意融入新生活的新媳妇了。婆婆找人把三姑奶奶架在洞房的床上,从早上起就有两个娘们一左一右地呆在身边,一人拉住一只胳膊,一怕她跑了,二也怕她寻死上吊。到了晚上,婆婆让帮忙的娘们走开,自己把被和褥子搬到儿子的洞房里,亲自给儿子儿媳把床铺好,亲自告诉儿子应该如何如何,然后把灯点亮,看着儿子把我三姑奶奶摁倒在床上。
智商不影响生育,十个月之后,三姑姥爷有了第一个孩子。三姑奶奶从此不再寻死上吊,把心思都用在儿子身上。
婆婆不用在床前打地铺了,憨外人也掌握了同床技术,接下来的几年里,三姑奶奶又有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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