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响起时，我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般疼痛。连续两周的旅游结束了，窗外的梧桐树上，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啼叫。我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色，不禁苦笑。两周前那个在机场活蹦乱跳的我，如今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要不今天再休息一天？”丈夫端着蜂蜜水站在门口，眉头皱成了“川”字。我摇摇头，一口气喝光了那杯甜得发腻的水。作为社区声乐班的骨干，我比谁都清楚，落下的课程必须尽快补上。更何况，那些银发同学们期待的眼神，是我无法辜负的责任。

梧桐苑社区活动中心的大厅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钢琴上。程老师正在调试音响，看见我进来，立刻露出了然的微笑：“可儿回来了？身体要紧，今天咱没休息。”我点点头，却在他转身后悄悄清了清嗓子。

“来，我们先开嗓——”程老师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熟悉的音阶练习开始了。我坐在学员中间，和他们一起“咪—嘛—咪”地练声。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像一台生锈的老旧机器。前排的李阿姨回头看了我一眼，递来一颗润喉糖，眼神里满是关切。视唱环节，我主动站起来示范《看我跃马扬鞭》。唱到高音处，声音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我赶紧假装咳嗽掩饰过去。程老师适时地接过了领唱，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半小时的课程结束时，我的水杯已经见底，后背的衬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中午匆匆扒了几口饭，连午觉都来不及睡，我又赶往湾郡社区。走路都恨不得睡着。湾郡的教室比梧桐苑大得多，我到的时候，前排已经坐满了人。最后一排的空位像是特意为我留的，我悄悄松了口气。刚坐下没几分钟，教室就座无虚席了。李老师精神抖擞地走上讲台，她的声音洪亮得让我羡慕。“今天我们做综合训练！”李老师的手指在钢琴上重重落下。先是叹唱《今夜草原有雨》，接着是发声练习《女儿情》。当全体学员用“呜”的声音合唱时，整个教室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箱。我跟着做口型，却不敢发出声音——喉咙已经像着了火一样灼痛。二重唱《祖国颂》时，我被分到了高声部。唱到副歌部分，我的声音突然劈了叉，引得旁边的王大姐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假装翻乐谱掩饰过去，心里却涌上一阵苦涩。曾几何时，我可是能连唱三小时不喝水的“铁嗓子”啊。下课铃响起时，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学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有人邀请我一起去喝下午茶，我婉言谢绝了。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倒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可是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舞蹈队的微信群。“今晚学新舞，可儿队长一定要来啊！”后面跟着三个笑脸表情。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好”字。作为队长，缺席两周已经够久了，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回到家，丈夫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开口道：“就跳一个小时，很快回来。”他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给我装了一壶胖大海茶。

舞蹈室的镜子里，我的脸色比早上更加难看。队员们热情地围上来嘘寒问暖，我却只能勉强挤出微笑。音乐响起，熟悉的节奏让我暂时忘记了疲惫。旋转、跳跃、摆臂...每一个动作都像在透支所剩无几的体力。一个半小时后，我终于支撑不住了。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汗水顺着发梢滴落，眼前一阵阵发黑。回家的路上，一阵风吹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半夜，低烧如期而至。丈夫拿来体温计，37.5度的数字让他皱起了眉头。“我的感冒传染给你了，”他一边给我敷冰袋一边开玩笑，“这下我要好了。”我虚弱地笑了笑，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普通感冒。接下来的三天，我像条脱水的鱼一样躺在床上。时而发冷时而发热，喉咙痛得连水都难以下咽。医生说是甲流，但症状却像极了去年那场新冠。丈夫把药片碾碎和在蜂蜜里喂我，像照顾孩子一样耐心。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我听见手机不断震动。是同学们发来的慰问信息，还有舞蹈队自拍的练习视频。她们特意把动作放慢，说等我回来一起跳。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床单上画出一道金线。我突然明白，所谓责任，有时候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场病让我懂得，再热爱的事业，也需要健康的身体来支撑。窗外的桃花谢了，长出来新叶子，夏天真的来了。等到痊愈那天，我要重新站在阳光下，用清亮的歌声告诉所有人：我回来了，而且会更好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