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篇小文,示人!

风流与下流

项烁

说了几十年话，写了半辈子中文，又学了几十年外语，总觉得汉语太玄妙了，褒贬从无定界，随着时代的变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想就怎么想。一个

著名的汉学家就说过，汉语有泛道德化的传统。英语不同的意思有不同的词，但中文则不然，例如“您说得很好。”这句话在英语中只可能有一种解释，汉语则可以有许多种含义，可以是话说得好，词用得好，意思好…还可能是反话…汉语的词汇更无定意。

风流原是个褒贬皆用的词，如今大概完全是赞叹了。汉语词典中解释风流为有功绩而又有文采的；有才学而不拘礼法的；指跟男女放荡行为有关的。大人物一说话，词的意思就变了，伟人写了“数风流人物…”，我们这一代人就觉得风流永远是褒了。

其实流风原比风流更褒，词典中说流风是前代流传下来的良好风尚习惯。孟子曰，流风善政，犹有存者。犹言遗风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可惜没有权势人物渲染，现代人很少用了。

下流本是河流接近出口的部分，什么时候引申为众恶所归的位置就不得而知了，是不是子曰，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从此下流就贬了，自然有人去考证。

现代影视中古代的皇帝个个是风流天子，完全与下流不沾边，康熙有55个龙种，是真正的好男儿，简直与花心不搭界。秋瑾投身革命，他先生王廷钧和他不同志，遭冷落后另觅温柔乡并不为过，却落了个下流的骂名。同样寻花问柳的蔡松坡却摊上了风流的美誉。认真想想千百年来，在神州大地上风流和下流经常互相转化，地痞流氓的刘邦年轻时的劣行原被乡里视为下流，地位一变就被诠释为风流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什么是品行不正，什么是卑鄙龌龊也说不清楚了。定义为下流的行为、动作、语言和思想越来越少。它们多转化为风流了。以前名人、大人物眠花宿柳是风流，现在只要是人，阴阳放荡已与下流拜拜，是性解放，是人性真诚的自然流露，是风流。吃喝玩乐当然是风流，豪赌更是风流！至于说谎、欺骗、拍马、牟取权位早已被人们默认为做上等人的技巧和本领，早就与下流不沾边了！现在人们谈论恐怖分子多用凶残、恶毒等词，似乎与下流也没关系。抓头搔耳的想想，也许再过几十年下流这个词就没人用了，因为天下称之为恶的事已不多了。

  其实风流和下流的流都是往来无定转运不停的意思，只是风在上，下流在下而已。

    199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