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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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个很有酒量的人，自然不敢嗜酒如命，但平生却最爱美酒。少时苦读诗书，每每读到诗仙李白的名作《月下独酌》，便对他“花间一壶酒”的自我陶醉之境十分羡慕。心想，所谓人生奋斗，不过如此而已，若能随心所欲，日夜都在花前月下独酌，不为凡尘俗事所搅扰，则此生便与神仙差不多矣。

可惜美梦终难成真。

因为一生平庸，时时日日为衣食忙碌，所以时常虽有大醉，却是完全迫于生计，与“月下独酌”全不相干，无非一酒囊饭袋者也。当然，彼时居住环境之不佳也是重要原由。想想可怜，大半生蜗居“贫民窟”中，纵是偷得半日之闲，但郭外青山不斜，轩前场圃不见，哪有“花前月下”的半点浪漫所在？所以，“花间一壶酒”终不过是一种向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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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好了。前年，经朋友撺掇，我以一生积蓄之大半，在单位同事的目瞪口呆和羡慕嫉妒中，到前山河畔的华发新城购得一房。从此，“花间一壶酒”的少时美梦得以一圆。

说实话，华发新城本身就是一座花园。亭台楼阁、瀑布喷泉、小桥流水、珍木奇石，处处相映成趣，虽不似苏州留园那样古朴小巧，也不如白金汉宫那样豪华大气，却也一派流水潺潺、莺歌燕舞之景。在小区中更时常看到成群结队的旅游参观者、架机挑灯的电视剧拍摄者，以及又是画图又是录相的外地房产公司的考察者。不免心中感叹：真珠海之豪宅也！

毫宅之中，最是鲜花难得。华发新城可谓一年四季有花：早春丹顶红争艳、盛夏十里香怒放、仲秋美人莲绽开、隆冬簕杜鹃似火……满园之中，还有连片成林的扶桑花、紫荆花、玉兰花、月桂花，就连汽车主干道旁刚刚栽植的不知名大树，也竞相吐蕊，开得满树黄花。人面与花相映，若说“家在花园中，花园在家里”，应该半点儿都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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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壶酒，最爽的感觉是清静自得，无须应付旁人，也不受旁人搅扰。

记得刚搬进新居不久，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我在衣袋中自装一瓶“小二”，又到楼下超市买来一包五香花生米，然后便信步踱到前山河“爱情湾”畔的樟木亭下。那木亭虽然没有匾额盈联，却在造型上十分古朴。我倚亭柱而坐，身边花草葳蕤，面前一河清波，一弯新月刚刚上天，正是月下独酌的极好时分。于是，打开“小二”，只几粒花生米，便一口酒下肚，真是惬意到了极点。

那一段时间，适逢夫人到英国去陪女儿读研，留我一人在家，正好可以自饮，便隔三差五踱到爱情湾畔，觅小亭而独酌，邀明月而与共。此景此情，倘若套用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的感受，诚可谓“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华发新城“端的是个好下处”。而最好之端，却是花前月下，诺大的爱情湾、诺多的小桥流水、诺妙的长亭更短亭，竟没有什么婆娑摇曳的人影。据说前两期的住宅售出，已经住进三千余户，人口总数近万，相当一个步兵师，却仍如无人之境，可任由我在花前月下独酌半夜。此等仙境地方，在人口天下第一的神州大地，何处可以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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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日子总是相对的，而苦日子却是绝对的。不久，夫人从英国凯旋。从此，我每晚只有陪她在爱情湾散步健身之义务，而再无花前月下独酌半夜不归的权利了。

尽管权利与义务如此严重地不对等，但苦人儿自有苦办法。

好在华发新城的设计者替人想得周到，早把花园铺接到每个家庭的阳台。像我，虽然高居八楼，离地 25米，但居高临下，仍闻花香于风尾；举头仰望，更得明月于檐下。所以，很快也就想通：不去爱情湾也罢，就在自家阳台，置一张大理石桌，摆两把休闲木椅，那“小二”岂不是照喝不误！

好的是，夫人毕竟通情达理，给了我一个优惠政策：晚上只要不出去，在家喝什么都行。有时候，伊一时高兴，还会为我炒两个鸡蛋，或者索性过来陪偶一杯半盏。待到酒酣耳热之时，夫人更忍不住要发表议论，话题自然离不开对面楼上，无非某户的窗帘造型如何、某户的灯光配置如何、某户的阳台花草长势如何、某户过春节挂了两个大红灯笼，等等，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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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端坐阳台喝酒，两眼向外，也少不了会惹夫人生气。譬如，对面某楼、某层、某户的某靓女，正好也在自家阳台，或晾晒衣物，或洒扫庭厨，或闲看园景。只见她一身内衣睡裤，又薄又露，以灿烂的性感在你的对面活生生存在，让人无法抗拒！如此养眼之景，实属都市楼居之必然出现，任人想躲都躲避不了。但是夫人决不允我多看，并称此为“偷窥”，甚至上升到道德层面对我进行批判。

我一时不能想通：这怎么能叫偷窥呢？且不说楼距甚远，两楼之间至少60米。以此长度，即使让刘翔来跑，恐怕也要八秒九秒，而人的有效目力最多不过30米。慢说偷窥，就是睁大双眼直看，也都难以看清什么。更何况各居自家阳台，本来光明正大，并未出格越轨，又何罪之有？

这时，我想过去的一位语文老师，喜欢歪批古诗，曾说“花间一壶酒”其实是喝花酒，是有女人参与的。对此我虽不信，但有一点却非常清楚。那就是：即使要喝花酒，也不能在华发新城。因为“名花人人有主”！

所以，花间一壶酒，在珠海的华发新城，就只剩下最为纯真的内容：喝酒就是喝酒，决无任何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