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是《美国往事》这部电影，给了中国电视剧工作者以拍摄一部《中国往事》的动力？前者作为一部著名的作者电影，公映20多年来已经成为影迷心目中的经典之作，那么，作为中国观众，我们有理由从《中国往事》里去寻找和探询它所体现出来的中国历史、文化与精神吗？

《中国往事》改编自作家刘恒十几年前出版的《苍河白日梦》，作为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苍河白日梦》是被埋没了的，刘恒在小说中所表现出来的独特叙述风格，加上书中曹氏一家人的奇特经历，构成了一个沧桑而阴郁的历史故事。执导过《走向共和》、《大明王朝1566》的张黎选中这部小说改编电视剧，想必也是看中了它与其他历史小说的不一样之处——即从文字深处透漏出来的阴郁凉意。

不要带看宅门戏先入为主的心理去看《中国往事》，虽然讲述的也是家族兴衰史，但《中国往事》体现出来更多的，却是对人性最为幽微的刻画，它有别于之前任何一部宅门戏，所有关于家族故事中的“夸张、戏说”和“人物形象升华”通通在这部戏里都不见踪影，观看《中国往事》，会时时感受到受挫和失落感——那是我们内心对历史美好的想象遭受到重击后产生的。

饥荒不断的年代，漫天飞舞的大雪，重门深锁的宅院，大少爷曹光满的两位姨太太在同一天临盆，而老爷曹如器每天“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锅里，正等待着儿媳妇的胎盘炖汤……从一开始，《中国往事》便将戏剧冲突定位在了对观众承受心理有一定挑战的伦理道德上，勾心斗角的姨太太，懦弱的、惧怕父亲的大少爷，性格飘忽不定但洞察一切的老爷，以及那个二太太与长工生下的私生子耳朵，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奠定了整部戏的悲剧基调，可这基调的灰色与悲郁，不正是晚期摇摇欲坠的大清王朝的真实写照么。

张国立是《中国往事》豪华主创阵容的另一王牌，但作为演员，他的表现直接决定了整部戏的品质。剧中张国立为观众奉献了一个和他以往角色完全不同的形象，不再那么风流倜傥，不再那么明朗风趣，而是演活了一个从眼神到骨子里都十分阴翳的人精。他虽然足不出户，但对院里院外的一切事情却了如指掌，不得不说，张国立在剧中所扮演的曹老爷是一个令人厌恶的角色，但也正是这个角色，撕破了封建社会仁义道德礼仪廉耻最为虚伪的一面。

从小说原著到电视剧，《中国往事》都把刺痛读者和观众当作了己任，从中可以隐隐体会到整个民族曾经的虚空，这虚空正如张黎所说过的，“当时的中国社会和历史，正如同曹老爷的那个药锅，百味杂陈，什么都有……但是他既补不了自己，他也补不了这个家庭，他也补不了这个家族，同时他也补不了这个民族。”《中国往事》如同一根刺一样，挑破了民族隐疾上的一个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