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浩月
宁静和悲伤是陈染在她的最新散文集《谁掠夺了我们的脸》里所体现的两种状态。在这本书中,陈染的悲伤大于宁静。这位中国文坛以小说见长的重要女作家,这位30岁就开始了“提前降临的晚年生活”的女作家,她的精神世界缘何发生这样的转变,她在新书中所体现出的悲悯情怀从何而来,耐人寻味也引人探究。
在早期写作《无处告别》、《跟往事干杯》时的陈染,她敏感而丰富的心灵就已经通过小说的语言展露无余,轻灵、凄美,匪夷所思的词句组合,使得阅读她的小说如同行走在流光异彩的街道边上。在与王朔的一次对话中,陈染承认过自己的青春也是充满躁动的,对于一名写作者而言,躁动或许是创作的原动力,内心的矛盾和不安,被压制、凝练、重新排序后呈现在纸上,会带来别样的流畅与开阔。陈染说过,“只要你活着,在思想,在生活的事件中,你总会有取之不尽的内心活动。”在沉寂几年后,再读陈染,仍然可以体会到她内心的波澜,在她内心那条貌似平静的河流底下,仍然有着被暗礁激起的漩涡。
《谁掠夺了我们的脸》中的陈染仍然是创作活跃期时那个矛盾的陈染,我更愿意相信“提前降临的晚年生活”的说法是一种自嘲或反讽,表面的平静遮掩不了内心的疯狂,刻意的和这个世界保持距离并不等于在某一刻不会奋不顾身。在陈染眼里,这仍然是一个冷酷而诗意的世界,她一面理性的告诉读者这个世界的疮痍,一面却不经意因为某个渺小的美好而放大生存或者活着的乐趣。我甚至认为陈染和王朔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他们都厌烦和离不开世俗生活,他们时刻不想逃离琐碎却时刻为琐碎所围困,他们寻找的大悲悯不是用来出世也不是用来入世的,实际上他们都一直处在两者的边缘地带,都是热心冷眼的旁观者。
作为《僻居笔记》的第一本,《谁掠夺了我们的脸》完完全全体现的是陈染的私人生活,在内容上,也只是简单使用了《我与XX》的形式略加区分,记述了“我与我”、“我与物”、“我与心”、“我与生存”……因而,这本书不像一本散文集子,更像一部心灵自传。书写的是日常生活,可读来时时有惊悸的感觉,本身书名就已经令人有些仓惶,里面涉及的一些文字更时时让人停下阅读视线,去品味那些可以穿越灵魂的终极问题。在《渐行渐远》这篇文章里,陈染写有一次突然和母亲谈到死亡问题,假如“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被枪毙”,自己和母亲将会做些什么,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陈染却用“随便一说”的语气来击打这“平庸的生活”。殊不知,人生很多事是不可“随便一说”的,能“随便一说”是种境界,而倾向于“我只是我自己的”陈染仍然还是在这境界边缘游移的。
人在悲伤的时候是很难平静,这是常识。我只能说《谁掠夺了我们的脸》是本奇怪的书,在其中,悲伤和宁静如同山中生长的双藤,因为时间久远,跨过悬崖缠绕在了一起,不离不弃,自然而然,藐视时光和一切。因为这两种质素,陈染的新散文如同陈列在夜色中的瓷器,散发着幽冷的光芒,这光芒也同样时而温暖,时而凄冷。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