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还不想睡

韩浩月

我的最高失眠记录是每周一次，最近有见长的趋势，发展到每周三次以上了。具体体现在：越是白天需要充沛精力干革命工作的时候，越是疲倦不堪手握鼠标恨不得头抵着电脑屏幕就能睡着。晚上八点一过，体内仿佛注入了10罐红牛，左右睡不着，除了想点伤心事，啥正事也做不出来。尤其是午夜，四周一片静谧，人人进入梦乡，整个世界似乎惟有我睁着牛也似的大眼睛，与窗户外面圆盘般的月亮对视。

从年龄段看，早已过了因为思念某个小姑娘而夜不能寐的地步。居有屋食有鱼，也不必为明天的口粮担心。床上左拥（儿子）右抱（媳妇），孤枕难免的说法也不成立。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太深奥的哲学命题更合适在厕所而不是在床上想，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误了美好的睡眠也未免得不偿失，我究竟在想些什么？每当我皱紧眉头打算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总会极其恰当地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状态。

对于过去，我既不乐于回忆，也不至于逃避。常以抱臂欣赏的姿势来审视时间胶片里那个坚韧如钢筋般的少年，现在虽然依然有残存的一点坚强，内心里其实早已脆弱如一根木棍了。是岁月将我风化如此？睡不着的时候，常找出一些碟片来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阳光灿烂的日子》、《站台》、《小武》……看到投入的时候常将自己混入其中。对于青春，我一直抱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钦佩那时自己的刀枪不入、麻木不仁，一方面又为命运和岁月对自己的残忍感到轻微的痛楚。这几年流行一种说法，如果上苍给我一次可以重来的机会……对此我的答案是：我会选择不重来。

对于未来，我从不幻想。电视剧里经常有满清遗少的描写，很喜欢遗少们身上的那股劲，流里流气，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把坐吃等死当成一种生活方式。能想到最堕落的事莫过于此吧。凡事往坏处想，留了一条退路了再辟一条退路，总担心正在继续的事情无端地发生了变故
……就这样，为自己塑造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的形象。这样的人，乐观固然是不可能的，但悲观也悲观不到哪里去，因为在岁月的磨砺中，他已经变得沉默而聪明，朴实又狡猾。这是一个多么矛盾的人啊。

终于明白了，睡不着是因为矛盾。矛盾和生活状态无关，和精神状况无关。矛盾是天然存在的东西，纠集在人的脑海里面，你得拿出莫大的精力把对抗的两方分开。终于分开了，黑是黑，白是白，“是”是“是”，非是非，你却又变得无法选择起来，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中间者。所以说，失眠怪不得别人，别人的态度和观点是无法影响你的，令你辗转反侧的正是隐藏在你内心深处的你。

想清楚了之后，我变得豁达了许多。再失眠的时候，我选择吃一两片安眠药，用机械的手段帮助自己了解一桩桩“官司”。药物所到之处，一切迎刃而解，不信丫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