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带一双儿女外出郊游，迎面走过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女孩看着婴儿车里酣睡的儿子和前面蹦蹦跳跳的女儿，艳羡地说：“哇，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刚好凑一个‘好’字。”我微笑，心里却满满的都是爱。

    我曾经是极为坚决的“一孩儿族”，因为我坚信，一份完整的爱不允许被分割成两半。纵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人性的善良同样也是弱点，做不到真的一碗水端平。况且，我和老公都是独生子女，从小一个人长大，却从来没有觉得孤单，同龄的朋友一大帮，凑在一起打闹喧哗，一样玩得很“海皮”。最重要的是，能够独享父母全部的爱，在我看来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

    改变我的是三年前婆婆的离世。从第一次去医院检查到深秋瑟瑟的寒风中黯然离开，短短八个月，是她生命最后的旅程。婆婆离开后，老公窝在沙发里发呆，我看着那么阳光的一个人躲在一边默默地流泪，忽然觉得，即使是我，与他如此亲密的人，也无法真的分担他内心的伤痛。因为我和婆婆重叠的时光不多，而他记忆里充满温暖与柔情的画面，都定格在童年、少年时代，这些我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往昔，对他来说却那么重要。

    生与死，苦难和苍老，我们终将与之遭逢。我觉得有些悲哀，不久的将来，我也会面对这一天。我慢慢发现，当下对生死别离没什么所谓，是因为我一直生活在幸福中，双亲身体健康，一路顺水行舟，人生没有遇到真正的考验。但当有一天，这世上最爱我的人相继离开，在茫茫人海中想要找一个与我有着共同成长记忆的人来回忆他们，却是多么奢侈的事。因为，我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忽然觉得，假如有一个兄弟姐妹，也许生命里会保留更多美好的片段。当你的记忆慢慢褪去了颜色，有一个人会提醒道：“喂，还记得那年老爸老妈带我们去中山公园看菊花吗？我穿着花裙子，你却只有开裆裤。”深秋迷人的夜，满天璀璨的星光，你们围在一起为风霜的老人吹灭生日蜡烛，细碎的皱纹爬满他们的脸庞；你们轮番跑回家，他们每一天都不是空白，两个人的小世界却承载了你们不离不弃的爱；他们在人生走到终点的时候，你们一起送别，相拥而泣却拍着彼此的肩膀，为对方抚去脸上的泪光……假若有这么一个人，尽管童年时代和你抢玩具、争零食，常常跑到父母跟前告你的状，但这个和你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却一路与你同行，给了你承担苦难的勇气和慰藉。

    我决定再生育一个孩子，我希望我的女儿在我离开时不会孤单害怕，就算流泪也有人陪伴。于是，儿子来了。尽管带孩子的艰辛又重来了一次，但又有什么关系？在忽然看到七岁的女儿摇着玩具唱着歌照看十个月大的弟弟的时候，他们拉着稚嫩的手，笑着闹着，快乐弥漫在整个房间，他们的人生因为有了一个“彼此”而平白增加了那么多珍贵的记忆。多年以后，也许有一天，在翻开老旧相册的时候，会带着微笑细数我曾经带给他们的点点滴滴，我的笑与泪，我留下的书和字，我在他们犯错的时候罚站、打屁股，我和他们躲在被窝里聊天直到天边泛白。

    总有那么一个人，被你称作姐妹兄弟，陪伴着你慢慢长大。我看着推着婴儿车渐渐远去的女儿，小小的背影像一朵绚丽绽开的花朵，坐在车里的弟弟高兴地咯咯直笑，忽然为生命如此美丽的相遇而深深地感动。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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