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无意中说起,她原以为我已离家许久了,翻一翻日历,却发现才两个月而已。想到这不过是我整个赴美旅程中的三分之一,突然觉得日子是那么漫长。
母亲不是一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记忆中,总是干练而又雷厉风行。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一下子触动了我心底某一根细微又敏感的神经,守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恍若一卷缠绵悱恻的电影胶片,一幕幕又在我的眼前闪现。突然觉得那么想念家乡,想念我的父亲母亲。
好像只是转瞬之间,来美国已整整两个月了。总也忘不了离开家的那一天,天空阴沉沉地像要落雨。去机场送我的父亲母亲,静静地立在海关的玻璃墙外,目送我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我只觉得那一道薄薄的围墙,好像被时间分隔成了两半,一半是我从小到大,掌上明珠一般的在他们身边淘气撒娇,一半是连自己也不知何去何从的未来。母亲踮着脚、探着头,一再叮嘱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父亲却是默默无言。我牵着女儿的手,义无反顾地走入过了那道时光之门,转过身,我已是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长长的旅途,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终于到了地球另一端的美利坚。飞机上,朦朦胧胧的,似乎不曾有过睡意。弦窗外璀璨的星光和隐隐的黎明,却总也无法取代流亭机场那对含泪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流浪的小孩,孤单又无助。
慢慢习惯了美国的生活,慢慢开始被许多新鲜的事物吸引,却总是忍不住在深夜里梦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对父亲母亲的眷恋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每一次,当从屏幕里看见母亲闪着光芒的眼睛,我都会想起许多细碎的往事。她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等我放学回家;她孤单地立在巷口,静静地目送我远去的背影;她在飘雪的冬日,跑到小店里,为重感冒的我送来了苦口良药,还有她在不被我理解时,转过身,默默抚去脸上的泪痕。
这些年,母亲身体大不如前,病痛多了、记忆力差了,就连一向挺直的腰杆也微微地有些驼了。看着坐在对面小小的荧光屏中,对我嘘寒问暖的这个女人,不知为什么,竟苍老地有些陌生。好像仅仅两个月不见,她便改变了容颜,不是这世上最爱我的那个人了。我呆呆地看着,静默许久,终于懂了,记忆中青春焕发、无所不能的母亲,原来已被岁月留在另一端。
母亲节那的天,偌大的纽约像一片喜庆的海洋。看着人海中手捧鲜花匆匆而过的路人,突然觉得能够为母亲献上一束康乃馨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给母亲打了越洋电话,我的白天,已是母亲的黑夜,但母亲仍然开心地像个孩子。我说,我买了西洋参送给她,母亲却嫌我乱花钱,又开始了絮絮的唠叨,我却觉得那是一种格外动听的声音。我望着手中的礼物,突然就有种想流泪的冲动,第一次不能陪在母亲的身边过母亲节,第一次买了礼物却送不出去,第一次要靠一根长长的电话线,才能对母亲说一声“节日快乐”,我的眼睛忍不住潮湿了起来。
岁月啊,真的是一把无情的利剑,而母亲就好像那块历尽苍桑的砧板,接纳了无数尖锐的割伤,仍旧没有丝毫胆怯与怨怼。我是该诅咒时光的无情还是母亲的软弱呢?我想,母亲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她宁愿在岁月的另一端留一个美丽的背影,也不愿我再做那懵懂无知的幼童。而我,经历过这长长的等待与相思,也学会了更加珍惜。原来,时光也懂得怜悯,岁月也不只无情。
亲爱的妈妈,今天,你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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