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沉，秋意更浓，窗外的一场小雨仍在无边无际地飘洒。疯玩了一天的女儿早已沉沉睡去，晕黄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投影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突然有些感慨，好像昨天我还是不谙世事的女孩，跟在父亲身后挑拣云南路上的连环画，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六岁女孩的母亲。是时光匆匆流逝得太快，还是我仍然保留着年少时的童心，不愿意长大？我捧起书桌上那张几年前的旧照，照片上粉嘟嘟的小女孩，开怀地笑着，胖乎乎的手臂像刚刚成熟的莲藕，一节一节的。可是眼前那个酣睡的女孩，却是长长的发、清亮的眼，灵巧的手指在钢琴上辗转，换来一串行云流水的音乐。我真的不敢相信，时光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也在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她。

    今天是她的生日。六年前的今天，我经历生命中最初的那一阵痛，从此踏上另外一段人生的旅途。那一天的点点滴滴，始终定格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每到冬天来临的时候，那个晴朗的冬日，就像电影中最经久不衰的画面，重新温习一遍。还记得襁褓中那个流着眼泪的小婴儿，响亮的哭声，在我模糊的意识中像一串清脆的风铃。我猜想，这大概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缘分吧，无需看到还带着褶皱的小脸，我便知道那是刚刚还与我生死相依的小生命。

    我想我应该真心地感谢她，因为她的存在，我才真的成长。有一天，她说她想吃三鲜饺子，不是超市冰冷的速冻食品，而是饱含着妈妈的味道，不漂亮却香飘四溢的美味，我才手足无措地发现，我对饺子的制做过程竟然一无所知。这突然就变成一种莫大的鞭策，如果我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只能表示无奈，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坐在钢琴前的她，一定要贡献出一段酣畅淋漓的音乐？我上网查找，打电话问妈妈，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一顿大小不一却满满的都是爱的饺子出锅了。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我竟躲在厨房里热泪奔流。我人生的第一个饺子，是因为一个童真的女孩，她鼓励了我、肯定了我，更加死心塌地地爱着我。

    幼儿园要求每一位家长写给小朋友一封信，我在想，我要写些什么呢？我从未期盼过她在不久的将来出人头地，我也不希望她的人生怎样璀璨繁华，就连当下每天练习的钢琴，我也从没想过规划她的未来，考取音乐学院。我只想让她的人生平凡、平静、平安。收到信的那一天，她欣喜若狂地对我说，她知道我在信里写了什么，她一定会平凡、平静、平安。我站在窄窄的人行道上，看着那个蹦蹦跳跳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惊喜，不知道她是在不经意间认识这些字，还是我们真的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常常会觉得，我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女儿更小的时候，一边忙事业一边带孩子的艰辛，渐渐淡薄。偶尔回味起来，觉得那时所有的疲惫与辛劳，其实都是在为未来的圆满做铺垫。她慢慢地长大了、懂事了，围在我的身边，像贴心的小棉袄。我总是幸庆当初对她的“不离不弃”，幸庆没有为了自己的轻松愉快，而将她推给长辈照看。我对她的每一分付出，她都毫无保留地记在心里，在我们的人生处于交集的那个部分里，一点一点地还给我。爱是相互的，爱也是用来传承的。

    我看着她微微闪动的睫毛，眼前又浮现出午后八大关层层落叶中那个顽皮的身影，跳着、笑着，在花石楼的塔楼上看远处汹涌澎湃的海浪和树丛中影影绰绰的红瓦白墙，那种惊喜交集的表情，一度让我感动。我在想，快乐是多么简单，她从不贪婪，也不在乎与我同行的目的地，只想要最单纯的陪伴，哪怕只是和我看海看夕阳。我突然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放下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紧紧抓住属于我的最平凡的幸福。

    每一年在她生日的时候，我都会为她写下些什么。我希望这些微不足道的文字，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段最真最美的回忆。填补她记忆中空白的日子，就好像我与她之间，从一根长长的脐带开始，在岁月的更迭中，慢慢变成一种斩不断的亲情。

    又想起龙应台在《目送》里的句子：“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不知道当有一天，我不得不要与她分离的时候，我还会不会记得这段话，只是无论怎样，我也都希望我留给她的背影是，美丽的。

    亲爱的宝贝，再一次祝你生日快乐，要一辈子都快乐喔。

                                               2013年11月8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