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春节，其实我早已没有了童年时代那种穿新衣、放鞭炮，单纯而美好的企盼了。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话，我想，应该是每年的初二，几个舅舅携带家眷来母亲家里团聚吧。

我的童年，大半是在外婆家“混迹”的。外婆早逝，母亲是家中的长女，顺理成章地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几个舅舅相继成家之后，家里的小孩子一年一年地多了起来，原本有些寂寥的庭院，也渐渐地热闹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什么叫做矜持，带着年幼的弟妹们，常常玩得忘了回家。遇到雨天，不能外出，就跑到外婆家的吊铺上去玩。那个吊铺已许久无人再用，堆砌了杂七杂八的旧物。一场肆无忌惮地嬉戏之后，吊铺上便是一片狼籍。外公就坐在楼梯边的马扎上，怡然自得地听着收音机，一边不紧不慢地搓着烟卷儿，一边笑嘻嘻地望着我们。只有母亲，被一帮顽皮的淘气鬼，气得直跺脚。

外婆家老旧的院子，其实也算得上是“傍水而筑”了。隔着窗子，便能听到海泊河里潺潺的水声。躺在床上小憩，猛得一转头，不经意地就看见了海鸥群舞，白茫茫地一片，像隆冬飞扬的雪花。我和表妹，常趴在窗边，呆呆地望着碧水蓝天，不知道一颗心怎么就被这样一幅毫无矫饰的油画吸引了去。

许多年后，我还是常常回忆起，生命里停驻在那个时候的许多珍贵的画面。每一次，在收拾书柜的时候，轻轻拭去《圣斗士星矢》上薄薄的灰尘，我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想起我和表弟躲在吊铺上，头对头看一本书的事。仲夏美丽的夜晚，天幕间满是璀璨的星子，庭院里少了奔跑喧嚷的身影，只剩下树叶间孤单的蝉，连母亲都觉得这样的安静，简直不可思议。

长大后，离开了那个老旧的院落。每一次，一走上通往外婆家那那座长长的桥，看桥下静静流过的河水下面，横七竖八散落的鹅卵石，我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不远处那个小小的格子窗里，闪烁着晕黄的灯光，住在里面的，原来是一种叫做亲情的东西。

许多年后，那里早已改变地面目全非。老旧的房子拆掉重建，变成了一座座直耸云天的摩天大楼。而我们，小时候一起玩乐的表兄妹，也都长大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联络，居然要依靠那个叫做“网络”的东西。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个类似的头像，点击一下，蹦出一段一段冰凉的方块字。

于是，就真的开始有些期盼每年的大年初二，只有这一天，大家才会一个也不少地聚在一起。

我们真的都已经长大了。大表妹百般努力，终于进了事业单位，表弟毕业后留在了杭州，如今也在高档小区安家落户，就连小时候常常牵着我的衣角，跟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喊“大表姐，也带我去玩嘛”的90后女孩，去年也大学毕了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而我，早已先于他们，步入了婚姻，身边也多了一个像我们当年一样的“淘气鬼”。望着站在身边的他们，忽然感到有些陌生，时光不停地在交错，连自己也有几分恍惚，该不会是梦境吧？我们，怎么忽然都变成了大人，有了梦想，添了烦忧，再不是小时候那一群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

我猛得想起小虎队《红蜻蜓》里的歌词：“我们，都已经长大。好多梦，还要飞，就像童年见到的红色的蜻蜓。”

美味佳肴一盘一盘地堆满了桌子，每个人都安然落坐，只等母亲来开席。母亲虽然只是舅舅们的长姐，却好像一位真正的“母亲”，这么多年来，每一个家庭琐碎的生活里，都少不了她的帮助与提携。母亲举着酒杯，慢慢地转过头，对我们说：“我们这一代人现在也上了年纪，你们才是中坚力量喔，要记得，好好努力哦。”

我突然就有一种好想流泪的感觉，是的，我们都长大了，把他们肩上的担子，卸下来，交给我们吧！温室里的花朵，经历了风雨，同样可以陪伴天边绚丽的彩虹。

母亲有些腼腆的笑容，即刻就被大家朗朗的笑声淹没。我想说，放心吧！因为我们，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