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当新年的脚步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缓缓地迈过第四天时,总会想起一个叫陈平的女人。她原本叫做陈懋平,嫌“懋”字太难写,索性改成了“陈平”。她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做三毛。
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在这一天也一如既往地快乐,一想起二十几年前,三毛就是在这个日子,用一条丝袜结束了自己悲苦的人生,总是有一种淡淡的伤。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三毛在我心里的位置,我想,如果说,一本《红楼梦》开启了我对古典文学的热爱,那么,三毛就用她的文字,带我周游了整个世界。那时候,我真的很惊讶,除却古诗词里的平平仄仄,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文字,只多看了那么一眼,便已是欲罢不能了。
可是,又是多么无奈。我身不由已地爱上这个叫做三毛的台湾作家,而她却已不在人世。那个时候,我还不懂爱情,不懂人生,生命的意义,对我来说,更是一片空白。我只是难过,上苍带走了她,是因为妒嫉她的才华,心疼她的感伤吗?她写《滚滚红尘》,却还是被红尘无情地淹没,就像罗大佑在写给她的那首《追梦人》里不断问的那样: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我常常会感到一阵伤怀,每每在读三毛作品的时候。看她洋洋洒洒的散文,游历世界各地抒情的游记,隐匿在字里行间的幽默与诙谐,就忍不住感叹命运对她的不公。她多想寻一份长久、恒远的爱情,她宁愿选择平凡、平庸,甚至碌碌无为,也愿意与相爱的人终了此生,可为什么不能天遂人愿呢?假若她永远的爱人荷西,没有经历那一场意外,她的命运是不是就更绚丽一些?从她的笔端流淌出来的,如甘泉一般的文字,就可以流传地更久远一些?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也长久地纠结于她对人生的选择。我不懂,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幸福,而她却甘愿选择死亡。有一天,当我看见作家倪匡说:“三毛对生命的看法与常人不同,她相信生命有肉体和死后有灵魂两种形式。她自己理智地选择追求第二阶段的生命形式,我们应尊重她的选择,不用太悲哀。”我突然就可以释怀了。我想起许久之前,我曾经看过一部叫做《入殓师》的电影。电影从另外一个角度,让我懂得,死亡,不是终结,而是走向了下一程。也许,三毛就是这样一种人。她坚信,与其凄凄惨惨戚戚地纠结,不如痛快地别离。
喜欢听三毛写的那首叫做《橄榄树》的歌,齐豫完美的声线,一度让我以为那是从天籁传来的声音。歌里天空飞翔的小鸟、山间清流的小溪,还有梦中的橄榄树,组成了一幅美好而安宁的图画。我想,三毛大概就是眷恋着这样简单而纯净的东西,无论是情感,还是世俗。她相信世事的轮回,假如有来世,她一定想做一株峥嵘的橄榄树,就算扎根于荒漠或戈壁,也一样安然地笑看风云变。
突然想起三毛有一本叫做《雨季不再来》的散文集。书中记载的,都是一些细碎、快乐的片段。当三毛还是二毛的时候,同样多愁善感,小女生的浪漫情怀,生命中的单纯与美好,更是浸渍于字里行间。真的很喜欢那个时候的三毛,阳光、激扬,心无杂念,却还隐隐地透着一点点不知名的愁。年少时简单的心境,支撑着三毛人生中最坚强的部分,而我,也正是在那样一个十七岁的雨季里,深深地爱上了她和她纯美的文字。她不是美女,披着长发,留下一个浪迹天涯的背影。许多年后,我也像她一样爱上了书和笔,却始终没有孤独的勇气。
我想,现在更“年轻”一点的人,可能已记不起三毛这样老旧的作家,也或者,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三毛这种毫无矫饰的文字已无人欣赏。只是,有些东西,愈是老旧,就愈有味道。伴我走过漫漫雨季的三毛,注定也会陪我走人生这长长旅途。
再也听不到三毛笔下妙趣横生的故事了,再也看不见长发不经意遮住的那双眼睛了,橄榄树成了永恒,三毛生命里的美好与坚强,也只能在一遍遍翻阅她的书籍之后,久久地回味。我生命中那段多雨季节,也真的逝去了。但,那些还带着芳香味道的回忆,还留在心里,任时光与生命不断地撞击,蹦出更灿亮的色彩。
一月四日,想起三毛,想起在风中轻轻摇曳的橄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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