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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冷灰暗的黄昏，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雨滴轻轻敲打着窗棂，像一首淡淡的歌。客厅里老旧的欧式吊灯，透着晕黄的光亮。从午后起，我便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悠闲地听雨读书。

    突然，手机响了，抓起来一看，是叶子。

   “快来‘老榆树’，等你！”电话那一端传来叶子低沉而迷茫的声音，我的眼前，立刻就闪现出一个萎靡不振的背影。

    我与叶子，已许久没了联系。有时候，不经意地想起她，总免不了一阵伤怀。

    叶子是我从童年时代就常混在一起的“死党”。小时候，我们是整个楼院里出了名的顽皮孩子。隔壁退休的张奶奶，每每看见我和叶子一阵风似地在院里忘情地奔跑，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息：“唉，这样的‘疯丫头’，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哟！”

    说起来也奇怪，我和叶子，就像忽然中了巫师的魔咒，十二岁一过，我俩都安静了下来。从“疯丫头”一下子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宅女。不是她来我家找我，就是我去她家找她，偶尔还要写上一封长长的信，徒步走上十分钟的路程，投递到邮局门外那个孤零零的邮筒中，其实我与她的距离，不过就是两座楼之间短短的五十米。

    许多年后，当我和叶子在悠闲的午后，捧着一杯浓香的卡布其诺，再说起这些的时候，叶子总是微笑着说：“那个时候的单纯与美好，就像一张老旧的照片，虽泛着淡淡的黄，却清晰地印着一段难舍的往昔。”

    慢慢地长大，生活也在无形之中改变地面目全非。我们过去老旧的院子，早已拆掉重建，高高架起的东西快速路肆无忌惮地横在眼前，每每在清晨朝阳升起的时候，推开窗子，先冲进来的，总是夹杂着汽车尾气的浑浊空气。许多老邻居都搬去了别处，而我和叶子，却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变迁分开过。高考那天，我们分在两个斜对着的考场中。从我坐的位置，刚刚好可以远远地望见叶子，叶子对我莞尔一笑，握紧了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那一年酷热的暑天过后，我和叶子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双双进入期盼已久的大学深造。

    我随意披上一件风衣，拿了车钥匙，关上了房门，便扬长而去。

    匆匆地赶到那间我们常去的酒吧，推开门，轻柔的萨克斯风混合着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一眼就看见了吧台上微醉的叶子，迷离的眼神，掩饰不住内心的迷茫。手指间燃烧着的那支女式香烟，正升起一团袅袅的烟雾。

    我在她的旁边坐下，一把夺过她的烟，一边狠狠地将明亮的火苗熄在烟灰缸里，一边说：“学人家抽烟，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岁！”

    叶子扬起头看了看我，无力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今夜一定又有故事。果然，许久之后，叶子淡淡地说：“我和小超分手了。”

    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这些年来，他们分分合合，记不得有多少次了。我总是在他们每一次分手之后，充当那个倾听与安慰的角色，可是隔不了几天，又会看见他们勾肩搭背、旁若无人地行走在大街小巷。我常常竖起食指，拼命地戳叶子的头，恶狠狠地骂她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可叶子总是在我一通肆意地宣泄之后，淡淡地说：“我就是爱他嘛，总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有一些事没有‘交割’清楚。”

    我不知道在感情的世界中，有什么是值得一而再、再而三地“交割”的。我想，这或许只是一个苍白的理由，用来掩饰她那颗一点也不果断的心。

    叶子常常会说：“你不懂啦！像你这种嫁给初恋对象的女人，只看得懂爱情里的美好，怎么可能真正地了解悲伤？”

    我曾经反复地咀嚼她的话，总是意志不坚，一次又一次被她的歪理邪说说服。我想，她说的，也许是真的，就好像有一首歌里唱的那样，白天不懂夜的黑，我不是她，当然不能真的懂得她的喜怒哀乐。只是，看她在爱情里跌跌撞撞，却还要装作坚强，一个人孤单地疗伤，然后，被那个帅气的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又骗了回去，反反复复，像世事的轮回一样。

    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一向潇洒的叶子，也变得这样优柔寡断。还记得大二那年，隔壁德语系一个腼腆的男生喜欢叶子，听说她爱吃山楂，就特别地买了车票，回了老家。再回来的时候，带来满满一包新鲜的山楂，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家乡的山楂树上，此时正硕果累累。当男孩将沉甸甸的包裹递到叶子面前时，她却当众拒绝了他，令他难堪、伤心了好久。

    那个时候，我便问她：“就算你不喜欢他，难道就不能给他一点微笑吗？”

    叶子毫不犹豫地就回答道：“给他微笑，他就会以为他还有机会，何必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理解，我将她定位在“另类”那一个群体，我甚至一度很担心，和她混在一起久了，自己会不会也变成了另类？

    工作后的第三年，我结婚了。我看得出来，那一天的叶子，其实很难过。晚宴之后，叶子却还不想离去。她喝醉了，抓着我的手，不断地问我：“你嫁了，可我还是一个人，我的Mr.right，到底在哪里？”

    忙碌了一天，我早已疲惫不堪，我说：“他一定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等你，只是你们还没有遇见而已。”

    叶子忽然就想起了上大学时，喜欢过她的那个男生，她说，如果再来一次，也许她会尝试给他机会。我又狠狠地戳她：“报应啊，你！”

    没多久，她就在一次临时决定的旅行中遇见了她的男友小超，对他一见倾心。叶子始终相信缘分，她说，能够在这样一条长长的旅途中，遇见一个来自同一座城市的人，七天的时间，演绎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难道还不能算做“命中注定”？看着她爱得死去活来，我却总是感到这份感情有些虚无飘渺。

    我终于懂得，以前的叶子之所以洒脱，是因为她还没有遇见那个足以让她迷茫的人。当爱情如奔腾的潮汐，向她汹涌而来，她便乱了方向，一头扎了进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