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终于决定在这个周末搬离她住了二十几年的老院了,这几天,收拾、打包,忙得不亦乐乎。前日,我回家去,刚一进门就看到立在门口的那两个硕大的纸箱,母亲已用粗壮的绳子里三层、外三层地绑了个结实。母亲说,这些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回了家,我费尽力气解开了绳索。当箱子缓缓地打开,我才发现,一箱满满的都是我的日记,另一箱是我的旧磁带和信件。望着这些有点蒙尘的东西,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眶竟有些潮湿。这些刻满时光的痕迹,已渐渐退色的东西,在我的记忆里所剩无几。我从来没想到,在那个我住了二十年的房间,在那些我无暇顾及的角落,还埋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真实地记载了我成长的历程。我一阵感动,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又一次被轻轻地拨动。
翻开那些从五年级就开始写的日记本,我竟有些难以相信,我曾经有过那么稚嫩的笔迹。一些琐碎的事,现在看来并没什么值得记下的,那时却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字里行间,都透着我幼小的心灵对生活地热爱。我最敬爱的班主任,写在上面充满温暖和鼓励的话,恍惚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我仿佛又看见她站在讲台上望着我们灼灼的目光,看见她被漫天纷飞的粉笔灰一天天染白的头发,还有她在我们毕业那一天,看着我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睛里依依不舍的泪光。
角落里堆着的旧磁带,我一盒一盒地看,张信哲、张雨生,还有我们那时最崇拜的小虎队。封面上还是那三张青春的脸庞,他们的微笑灿烂依旧,眉宇间还停驻着青涩与无知。二十几年前,他们像一股旋风从台湾一路卷来,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偶像。想到这里,我还是有些感动。几年前的春节晚会,不再年轻的他们连蹦带跳地唱完三首歌,就气喘吁吁了,可是,他们在那段青春的岁月里,陪伴我们一路走过。我的耳畔忽然就响起了熟悉的旋律,我惊讶地发现,那些歌词还是烂熟于心,那些属于年少的记忆竟也还清晰依然。
打开我与朋友往来的信件,眼前又晃动着她们亮丽的身影。忽然感到有点好笑,明明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却宁愿花费一个晚上,将要说的话写成一封长信,再等到第二天,投进大老远的邮桶里。那个时候,正是爱做梦的年纪,所有现在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那时都是顺理成章。信件,是友谊的代名词,好像不用这种方式,我与她们的友谊便不能地久天长一样。可是,我们还是渐渐少了联系。她们,一个是从二十岁开始就苦苦寻觅爱情的多情女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一个是在国外留学多年的高材生,因为年少时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再也不肯相信男人。我不知道,这些年的疏远是不是因为我已选择了和她们不同的道路,也或者,洗尽铅华之后,她们越来越憧憬平凡的生活,却怎么也回不到过去了。望着信纸上,她们充满灵气的文字,谁又能想到,当年那婷婷玉立的少女,许多年后,竟与这文字刻画出的梦想背道而驰?
不得不感叹时间真的有些残忍,带走了生命里最美好的年华。我庆幸年少时的我,连这些平淡的小事都记了下来,许多年后,当我再次翻开,就像重活了一次。那些童年的伙伴都还好吗?课间时全班同学共唱《红蜻蜓》的那一幕,他们都还记得吗?那位看似严厉,却在心里深深爱着我们的班主任,如今也该儿孙满堂了吧?她是不是还常常看我留给她的照片,心里念着我曾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弟子?那个曾给我写了两封信,却被我无情地丢在风里的男孩,还会记得我吗?或者,每每想到我,这个骄傲而又倔强的女生,会带着笑还是很沉默……我充盈了泪水的眼眶终于不能再忍耐,我想,还是让它们尽情地奔流吧。
有时候,真的觉得青春美好的不想放弃,可是时间,却总是那样无情地将这样的梦想击碎。长大了,有了烦恼,少了清纯,不得不与那些黄金般的岁月挥手作别,去面对人生中别样的欢喜与伤悲。经历了这些时而快乐,时而又伤怀的情感,再回首,还是怀念那些单纯与美好。那时候,也许不能自由地支配储钱罐里积攒了许久的压岁钱,却为偶尔地挥霍欣喜若狂;也许背不过书本上那些繁琐的字母、公式,却可以将与伙伴们在田野追遂嬉戏的片段填满小小的心房,这些,早已远去,像天空中被一阵急风吹散的云朵,消散在时间的海洋。
我用了几天的时间,静静地回味我二十年的日记,有时为我的笔端曾流淌着这样快乐的点滴开怀大笑,有时又为那些多愁善感的年纪,也曾有过不知名的愁感到一阵怅惘,曾与母亲因为一些细碎的事争吵,也曾记下了父亲对我那深沉的爱。当然还会流泪,为多年前的友谊热泪盈眶,为如今再也找不到那些人、那些事嘘唏不已。
我还是不得不感谢母亲,她为我保留了这些,在每年大扫除的时候,她一定会找出,替我轻轻地擦拭,再静静地将它们归于原处。那些青春的记忆,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安静地尘封在那里,从未老去。我将这两个箱子仍旧捆绑整齐,安置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下面那个宽阔的柜子里,我想,这一次,我不会将它们遗忘。我还会继续填补新的记忆,那是我人生中另外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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